马皇后抹着膏药,叹道:“论理,你和徐妙仪的家世人品相貌都是般配的,可你父皇最不喜欢她的就是无所畏惧,老实说,连我都觉得徐妙仪的性子太野了些,不受拘束。我们是皇室,凡事都要讲规矩,不像市井人家,女人泼辣一些也无妨。”
和父皇母后谈婚姻,单说男女之情是远远不够的,只能被父母视为耽于情爱,为美色所诱,不思进取,所以需要说一些实际的东西打动他们。
朱棣说道:“母后,儿臣将来要带着妻儿就藩燕地,燕地北面直接和北元抗争,东边还有提防女真等部落,还有高丽国。那里曾经是北元的都城,很多人口服心不服。若要燕地安宁,儿臣需要一个贤内助,一个绵软的燕王妃如何能应付如此复杂的环境呢?儿臣希望将来的燕王妃强悍、智慧,儿臣北征大漠草原时,不用担心后院起火,腹背受敌。儿臣觉得,徐妙仪是最好的燕王妃人选。”
马皇后笑了,说道:“你呀,从小就像个小大人似的,想的比平常人长远些,你还没娶妻生子呢,就想到去燕地就藩了。我看你的标准,不是要娶燕王妃,而是请一尊镇宅大仙放在家里头供着呢。”
听马皇后言语轻松,还能开玩笑,朱棣心中一喜,赶紧说道:“儿臣多谢母后成全!”
马皇后继续给他的脊背上药膏,“我可什么都没答应啊。其实徐妙仪性子野了些,人品倒是不错,我们这些做父母的,若不是万不得已,其实愿意成全儿女的心意……”
说到这里,马皇后怔了怔,想到了五郎和王音奴,唉,真是一段孽缘。婚姻终究要让位于政治。
马皇后继续说道:“只是有两点,第一是魏国公一定要同意这门婚事,咱们皇室总不能强娶人家的闺女;其二,你对徐妙仪用情颇深,为她挨了一顿毒打,但是她心里如何想——”
朱棣赶紧说道:“母后放心,她肯定是愿意的,您可以宣她进宫,当面问她的心意。”
马皇后摇摇头,“女人心,海底针。你对她好,她未必能还你同样的情义,剃头担子一头热,终究不美。你非她不娶,她或许不是你想象中的非你不嫁呢。”
朱棣笃定的说道:“母后,她是个坚定的人,只要做下决定,便不会更改,‘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马皇后说道:“我并非不相信她的坚定,她连你父皇都敢顶撞,可见是个意志坚定的女人。但正如你所说,燕王妃不是那么好当的。身为王妃,她首先必须以朱家的儿媳自居,以燕王妃自居,以你的利益为重,而不是只把自己当做谢家的外孙女,徐家的女儿,并一直只想着查案复仇。”
朱棣心一惊,说道:“母后,人非草木,岂能对出身无动于衷呢,倘若只顾自己富贵,对疑问视而不见,如此,方显得凉薄无情了,这样的燕王妃儿臣才不敢娶。徐妙仪重情重义,知难而上,方能和儿臣同舟共济,镇守燕地。”
马皇后说道:“我并不是要求她完全放弃查旧案,漠视外祖家的血缘关系,只是凡事都要有个孰轻孰重吧?我是你嫡母,自然以你的利益为重。我同样希望未来的儿媳妇无论遇到何事,都会坚决的站在你这边,别不知轻重,本末倒置。燕地对大明太重要了,否则你父皇也不会将你分封到如此险要的关隘之地。燕王妃的人选要慎之又慎,你是皇子,天下最尊贵家族的子孙,你的婚事不仅仅是私事,而是国事。”
朱棣尽量为徐妙仪争取,说道:“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徐妙仪纵使有许多不足之处,但她是儿臣心仪之人,也是儿臣认为最能够担当重任的女子。”
马皇后叹道:“我知道她的好处,她的确是个好姑娘,也有想成全你们的意思,否则我为何和你说这一通话呢?我和你父皇夫妻多年,很了解他,他不同意这门婚事,还将你一顿毒打,并觉得徐妙仪不够好,而是觉得徐妙仪并不十分看重你!”
“你父皇认为,在徐妙仪心里,谢家旧案比你重要、谢家的血缘羁绊比对你的爱意更重要、给谢家翻案比皇室的尊严更重要!这才是拦在你们婚姻之前最大的拦路虎!不解决这头拦路虎,你们想名正言顺的结合,不是母后给你泼冷水,真是比登天还难啊,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闻言,朱棣心潮滂湃,徐妙仪出走徐家,回归市井当大夫,其实就证明在她心里,谢家冤案是放在首位的,但他不忍指责,反而心生怜悯之意。
马皇后一语洞穿了朱棣的心事,说道:“我也是过来人,喜欢一个人呢,通常喜欢她的全部,她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是合理的,哪怕不合理,你会找到足够的理由推断合理,这就是爱情,爱情让人坚定,也让人盲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