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壶+番外(29)
忠实的老仆端茶而来,小心翼翼地给他们勘上,颤抖的悬腕如蛛丝脆弱,孕育了邬玉志眼里晶莹的泪花。
她伸手端杯子,触碰到老仆长满老茧的手指尖,微微笑道:“阿姨,您是冰哥哥的妈妈吧?”
老仆的手指像触电般缩回来,连忙撇清:“怎、怎么可能,夫人上班还没回呢。我是、我是……邻居,住得近,得空过来照顾下公子的。”
“哦,邻居啊,您真好心。”邬玉志拿腔捏调,“住哪儿啊,我就住下院啊,怎么没见过啊,您不是我们这院里的吧,这山上就我们局机关一个院子,您住哪儿住得近哪……”
邬玉志是事无巨细的侦探,几句话便挑破了遮羞的纸。老仆匆匆退出,留下既羞且愤的白冰晖。
“为什么?”白冰晖抬起受伤的眼神,质问她。
她撇撇嘴,故作轻松,没什么,随口问问的,别当真。压抑在心底的魔鬼正用利爪挠着心房,仿佛一个硬物擦过黑板,事半功倍地给人以烦躁感。
“她是我老家的亲戚,借住在我家的,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白冰晖的解释听起来格外苍白,但他并无力阻止这一切,他只能尽力避开这一切,至少希望让她知道他的努力,看到他并没有无所事事。可惜,世事恰好相反。邬玉志只晓得一个人要攀高是多么不容易,从来不明白高处的人要俯低也是很难。她不惜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甚至逻辑自洽地曲解他将他当做邪恶里最严重最关键的一环。她仿佛武林强人,为了胜利不顾一切,哪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你非要这样羞辱我吗?”白冰晖猛地站起来,推开椅子,桌上的茶杯被他带倒,叮铃哐当地晃了一圈,最终落在邬玉雉的□□,染出一片落日余晖。
她被烫到了,猛地站起来,茶杯终是碎了,仿佛是故意放任的结果,但嘴还是硬的,不肯承认自己的无心。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够成熟,成熟得足以看透人心,那样的话,就会明白白冰晖的无奈,会明白邬玉志的受伤;或者不够宽容,宽容得足以悦纳自己,那样的话,就会知道时间才是解决一切的良药,而非人本身,没有做到不是他们的问题,只是时间还没有给他们机会。他们盯着满地碎渣,争着将口水都唾到“尸体”上。
“我羞辱你,我有什么资格羞辱你!”邬玉志揪着疼痛的大腿大声疾呼。
“因为、因为……因为你知道我心里觉得对不起你和你妈妈!”白冰晖也大声回应她,他本来不想戳破这一切,可现在不得不剖白自己的真心,“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看不起叶姨,更没有看轻你们,我对叶姨非常感激;或许当年,她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来我家,但她对我却是真心实意的,我能感觉得出来。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如果之前我不小心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做错了,不小心伤害到你,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那不是我的本意。我想你也感觉得出,我不相信你感觉不出来,你明明了解,却带着偏见看我,这不公平。”
“什么叫公平?”邬玉志咄咄逼人,“你的公平就是以前欺负我,现在跟我说对不起,而且我必须接受,否则不公平?我妈妈该当免费保姆,这叫公平?我爸爸该当忍气吞声的好人,这叫公平?你高高在上跟我说不公平,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破碎的瓷片再一次发出叮铃哐当的声音,仿佛远古的编钟悠然而响。白冰晖蹲下身子将它们扫拢在自己的脚尖前,那些委顿的茶渍划出了一道道弧线,可怜可叹,原本他们生之意义在于让人品尝甘苦清香,绝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辜负,但人生如寄、命不由人,人犹如此、茶何以堪,它们闭上眼睛,溘然被搅成一团污渍。
邬玉志胜利了,她打败了高高在上的白冰晖,了却了多年的夙愿,但没有预想中的兴奋,岂止没有兴奋,看到蹲下身子沉默不语的白冰晖后,顿觉羞愤难当,恨不得立马消失;不是她释放了魔鬼,而是她变成了魔鬼。彼时,她还不知道,任何一种成功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吵架也是一样。如若白冰晖今后不原谅她、疏远她,或许能让她长点记性吃些教训,懂得“赢”的背后是“输”、“得”的背后是“舍”,可是老天偏偏是个笑里藏刀的狠角色,在她成长过程中树的“敌人”不过是白冰晖而已;白冰晖很快就会原谅她,即便受多少次伤,也会念着当初的好,但这种爱太奢侈太伟大,没有人配拥有他。
“这是林锦璃托我带给你的饺子,记得吃饭。”邬玉志快刀斩乱麻地从白家跑出来,老仆追上,让她把脚上穿着的白家拖鞋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