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用力抱紧妙妙,惶惶地说“对不起”。
他只是想给自己的小姑娘最好的,不想让她被任何恶事侵扰,只要她无忧无虑,天真快活,每日只要想玩乐与点心。她已经吃够了苦头,为何还要再知道世间有那么多险恶不平。
但一切又是他想得太好了。
原定野红了眼眶,声音喑哑:“是爹的错,我不该骗你。爹不会娶长公主,只是想偷偷把事情解决才瞒着你,不是要故意骗你。”
妙妙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
妙妙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以前她娘还在的时候,也有媒婆上门。是来给她娘说媒的。
那时妙妙想不明白,她明明有爹爹,为何他们还要给她找一个新爹爹。她远远地看过那个人,断了一条腿,走路一瘸一拐,和外公的年纪差不多大,可是能给出十两银子的聘礼。直到后来娘把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银子全拿了出来,她才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媒婆了。
小溪村里,也有几个小孩儿的娘没了,后来他们又有了新的娘。
原来爹爹和娘亲也不是非要在一起的。
她没有了娘亲,也许再过不久,她的爹爹也会不要她了。
她的爹爹会有新的孩子,爷爷奶奶会更喜欢比她更乖的新孩子,她要整天干活,干得很多很多,等到有一天被爹爹赶出家门。到那时候,她就又只剩下大黄了。
可是她的新家人都太好了。
她的爹爹是最威风的大将军,会带着她骑大马,帮她打坏人,奶奶会教她读书,给她做新衣裳,爷爷还会偷偷给她藏好吃的杏仁酥。妙妙喜欢他们,这回舍不得走了。
她哭着说:“为什么,为什么我娘死了呢?爹爹,我想要娘亲回来……”
原定野只能不停地给她擦眼泪。
她哭了一天,眼泪流的太多了,眼睛鼻子都火辣辣的疼,可是妙妙想着娘亲,想着爹爹,她的眼泪就好像流不完似的,怎么也停不下来。
原定野擦不完,索性停下手,自己也双目赤红湿润,鼻尖酸涩,只能勉强忍着。
“爹也想她回来。”
“是爹的错。”
妙妙泪眼婆娑地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可还不等她看清,又被大手按了回来,她的脸颊贴着爹爹胸口,听到里面一颗强健的心脏跳动着,咚咚咚,几滴滚烫的热泪落在了她的脖颈上。
“是爹害死了她。”原定野闭着眼,紧紧抱着她,哽咽地道:“都是爹的错,让你娘没了。”
他恨张家人对秀娘磋磨刁难,恨青州知府媚上欺下,恨寡嫂扒高踩低,也恨温宁公主。可归根到底,害死秀娘的人是他。
因为他疏忽大意,让他的女儿没了娘亲,让他自己失去了心爱的人。
他在绝境中心心念念的人,早已在看不到尽头的绝望里离世。
温宁公主说她等了六年。那时他在想着,秀娘那六年里是如何过的呢?
她本该有顺遂的一生,或许清贫却平安喜乐,她是个温柔良善的姑娘,没有人会不喜欢她。她的一切苦难皆因他而生,一定也恨极了他,恨到连悉心呵护的女儿都能狠心舍下。
秀娘给了他此生最美好的一段时日,给了他一个烂漫可爱的女儿,到最后也给罪大恶极的他留下了处决,让他的余生都在无尽的悔恨与想念之中度过,连一个弥补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原定野埋首在女儿脖颈处,宽厚的肩颈弓起,如同秋叶萧瑟颤抖。
反而是妙妙的眼泪先停了下来。
她茫然地睁大红肿的眼,想要从爹爹的怀里挣扎出来,可大手牢牢按着她。爹爹的悲伤沉默无声,妙妙想了想,伸出手也用力抱紧了他。
她像娘亲哄自己时一样,小手轻柔地拍着爹爹的背:“爹爹乖,爹爹不哭。”
她感觉到自己的脖颈湿漉漉的,就好像是娘临走之前。娘也是这样抱着她,眼泪流个不停,不停地和她说着对不起。
妙妙难过地问:“爹爹,你也会不要我吗?”
原定野很久才直起身来。
他抹了一把脸,唯有眼眶还是通红。他是女儿心中威武不凡的大将军,能破开所有艰难险阻,高大的身躯不会倒下。
“只要爹还活着,就不会不要你。”原定野郑重地说:“为了你,爹会长命百岁的。”
妙妙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没有摸到眼泪,她爬了起来,认真打量了一番。
然后她伸出小拇指,“爹爹,拉勾勾。”
原定野也伸出小拇指,勾住了她的手。
“爹爹,你以后不要再骗我了,好吗?”妙妙看着两人拉勾勾的手,认真地说:“你要是骗我,我会很难过的。如果有一天你不要我了,你可以提前和我说吗?我很会听话的,我和大黄一起走,不会给爹爹添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