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川故事+番外(13)
这世界如此庞大,大到如果有人要躲着你,完全可以做到一辈子到死都不见面。可是也这么小,小到如果心里想着一个人,隔山隔海隔着万千人群,也可以见到。
马路对面居酒屋里的陈垣忽然抬起头来。这一对青年男女的眼神沉静似海,他们隔着纷纷扰扰的热闹街道对视。一刹那的惊诧过后,陈垣笑了,他也笑了。
盛西原同学,我的信,你看到了吗?
这个问题一直到盛西原车祸去世也没有问出来。
他父母很早就过世了,没有任何亲戚来参加葬礼,有的只是朋友和同学。他高中最好的朋友买了最近的航班从英国飞回来,将将赶上他的火化仪式。邓飞已经哭得头痛欲裂,听到殡仪馆工作人员说要火化了,眼泪立刻又涌出来。
陈垣在一堆文件上签了字,工作人员问,家属要不要进去看?她妈妈哽咽着让她进去看最后一眼,她只摇头,转身抱起盛夏在椅子上坐下。
“现在不去看,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盛夏伏在她的肩上哭得气噎喉堵,她依然只是摇头,轻轻拍着女孩的背。
谢嘉阳劝她:“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太可怜了,去送送他,好不好?”
她摇头。
最后只有谢嘉阳夫妇进去了,通过一个小小的窗口,可以看到焚化炉的内部,不锈钢的炉壁,被烟熏火燎的黑痕,烈焰焚天,他的纸棺被瞬间吞没。
盛西原同学,再见。她喃喃地说。
进去是一个人,出来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盒子,工作人员用钳子把烧剩的遗骨一根根敲碎,不然塞不进去。
按这边的习俗,从殡仪馆到公墓的路上要撑伞遮阳,陈垣捧着骨灰盒,头顶是谢嘉阳撑的一把巨伞,把每一丝阳光都挡得严严实实。忽然有人绊了一跤,头顶的黑伞一抖,陈垣一把攥住,谢嘉阳惊诧于她多日茶饭不思却依然有这样大的力气,只听她说:“小心点,别晒到他。”
直到现在邓飞也不明白陈垣那段时间在想什么。她就没有过特别伤心的时刻,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彻心扉,只休息了一个礼拜,马上又开始工作了,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当一个冷静自持的寡妇。
日历一页页翻到四月,又离开四月,又回来,又离开。时间像流水一样滚落,邓飞觉得自己的生活也是。今年四月他们去给盛西原扫墓,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甚至觉得墓碑上这个人的面孔有些陌生。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谢嘉阳的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恍如梦醒,“什么?”
“陈垣说西原那个高中的朋友,叫姜承敏的,你还记得么?最近要回国一趟,说要去看看西原,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
“姜承敏?”
“就是那个去了英国的,之前来参加葬礼的,应该也是你的高中同学啊。”
第7章 故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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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垣:
你好。
真的很抱歉。对西原的离世,和我的突然打扰,我都感到非常抱歉。
我的名字是张可莱,也可以叫我Clare。我跟西原,以前是好朋友和合作伙伴,从法律意义上来说,确实也是前妻。我从2009年开始就定居温哥华了,关于他的事情,我知道的恐怕也并不比你多多少,但在这封邮件里,我会尽量把这些都告诉你。
2000到2003年,盛西原一直都是我弟弟张可思的家教老师,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他当时的经济条件不是很好,所以除了在我家做家教,还在打其他的几份工,我弟弟和我都很喜欢他,因此也有在尽量帮他,只是他很有自尊,基本上不接受任何金钱帮助。
我弟弟当时经常去他读书的大学打篮球和吃饭。西原就像大哥一样照顾他,不但要帮助他学习,也有引导他好好做人,不要走上歪路。你看,他就是这样的人,不但要自己好,也要别人好。
2006年,我父亲意外去世,因为家庭资产方面的原因,我请求西原和我协议结婚。作为回报,我帮他办了两件事:
一是买下旗山后街227号。这个房子一开始就是作为婚内资产赠予西原的,写的也是他的名字,但他坚持要还钱,我也没有勉强。09年我要出国,所以我们办理了离婚手续,结清了余款,所有关于这处房产的文件资料也在当时全部交付给西原。
第二件事是,2007年盛夏出生,我成为了她法律意义上的生母。我并不知道她真正的母亲是谁,也从来没有问过西原。
我从来没有去过旗山后街227号,据我所知,西原也没有在那里住过,但他会定期去那里探望,至少在盛夏出生后的一年里都还是这样,后来就没有再去了。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