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之名(15)
顾鸳默了默,“明天再说吧,我学姐她过来了,我挂了。”
她睁眼说瞎话,直接了当的关了手机,看着机屏的碎裂痕迹,手指轻轻抚过,笑了笑,苍白面色掩不住的讽刺,或者悲悯。
她一直知道,这不是她和他之间该有的相处模式。与青春期的叛逆无关。
只是,事情一旦开始改变,慢慢地,时间会让人的习惯变成自然而然,能避免就避免,疲于应付。
她的生命里缺失了一些东西,她再也找不回来了。
不如就这样,各自安好。
可一想到接下来的高中三年,或者有可能的余生,她依然摆脱不了这些情感上的往来,就心情烦躁的想要捏碎什么东西。
幸好不等她动手,这个买了不到一个礼拜的新手机屏幕就自己碎了。此情此景,她突然有些感谢今天白天那个撞了她的女生。
还有那张实在帅气的脸。
顾鸳低头看着左手手腕的木兰腕带,再摸了摸右手尾指已经张长了的被咬的残缺不齐的指甲,这尖锐的刺痛。
忽然,她抬头看向聚光处,有一道纤影缓步而至,从容不迫,气度自来。
是宁卿。
她下意识地笑了起来。
回去的时候不到十点,但推开院子们,顾鸳一眼看到等在小洋楼台阶下的宁染,竟然觉得有些心虚。
尤其是,她手提袋子里,还装着宁卿买给她的两双换洗拖鞋,粉白色的,坠着兔绒球。这拒绝不了的好意。
顾鸳尴尬的冲宁染笑了笑,立即就被瞪了一眼。
见宁染还是一副厌恶她的样子,顾鸳耸肩,不愿再搭理,中二么,脑回路不在一个次元,她理解。
宁染已经越过她扑进宁卿怀里了,皱着一张包子脸撒娇,“姐你总算回来了,我都担心死你了。”
宁卿拍拍他脑袋,“不是打电话让你快点睡吗?怎么这么晚还站这儿?吃饭洗澡了吗?”
“嗯嗯,吃完了也洗完了。”
“这才乖,你说你傻不傻呀站在外面,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我就是担心嘛。”宁染嘟囔。
“都快十点了,再不休息,要是明天早上起不来,我还要打电话去补习班给你请假,听话,快去睡。”
宁卿拉着宁染上楼,顾鸳默默跟在后面,然后自顾自走上了三楼自己的客居,她还没有插入这种别家亲情和睦氛围的兴致。
她放下袋子进了浴室。
浴室小巧精致,四壁贴着棕木瓷片,靠镜子的地方,是一整面的仕女浣纱图,影影绰绰,面容不清。
打开莲蓬头,赤脚站在水里面,淋浴。
闭上了眼睛一动没动。
三分钟。
她有意冥想,但脑子里总有声音晃荡,杂乱无章,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也像是电台无规律的波段起伏,还有点汽车鸣笛的间断感。
她左手手腕上的系带没有取下来,而是陪同她一起被水淋湿,如同生长在她血肉之上的皮肤。
她抚摸着手臂,往下,停留在纤细脆弱的骨节上,无力的,如同她额角那一小块灰色痕迹一样,证明她曾许过的一个极致美丽又极致脆弱的誓言,她迟到了,错过了,铸成大恨。
也是大悔。
这种悔恨,就是隔着丝带,每每触碰,都能一丝一寸的痛彻骨髓,她的身体记住了这痛,提醒她情动的后果。
无时无刻。
二楼,宁卿从宁染房间出来,轻轻带上门,准备转身回自己房间。经过转梯长青木的时候,她犹豫了,抬头看向三楼,壁灯还亮着,顿了顿,抬脚上楼。
敲门,门内顾鸳反应很快,“谁?”
“是我,来看看你收拾的怎么样,方便进来吗?”
“嗯,等会儿。”
顾鸳打开门,短袖短裤,头发披散及肩,站在那里,像一尊瓷像多过像活人。
宁卿看着,神情很自然的有些恍惚。
宁家夫妇奉佛,一年里总要带着她去佛庙四五回,常常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吃斋念佛,诚心诚意。
九岁那年,她在寺院里拣了一只猫。通身浅灰色皮毛,只有四只脚掌雪白,一张圆脸,眼角上方有一个很丑的肉色伤疤,看人的时候,竖瞳里都是佛性的悲悯,与淡漠。
带回来宁宅养着,正好那时候宁父送了她一件生日礼物,象牙色的佛珠子,也就取了这个名,一声声的叫着。
宁家夫妇出事以后的某一天,象牙也就失踪了,找了很久,都是无用功。
这以后的几年里,她就再也没上过三楼,没进房间,没到阳台,也就看不到那个猫屋,还有那盆艳丽异常的青色花木。
绿腰。
曾是象牙的最爱。
而顾鸳,此时就站在她面前,苍白的,残缺的,以那种悲悯的清浅的相似眼眸,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