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千山(18)
“你以为――”他的手指叩着桌沿,垂眼出声,“――如何?”
我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我希望我是听错了话,或者,会错了意,我盯住他,“皇兄?”
“朕――”他却不看我,视线只脚下凝在那腾龙转凤的花毯上,“――也不想――”
你竟然决定了?你竟然又这样决定?再一次把我送出去,再一次换得喘息休整的时间,卷土重来的机会?
我是什么?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么?!
我上前一步,逼他抬起眼来,直看到他的眼睛里去,一字一句,“绝――无――可――能!”
“......”他回视我,彼此的目光在空中激起火花,“别无选择!”
“南朝的公主,莫非是天生的礼物么?一次和番不够,还可有二次,三次?皇兄,你难道不怕天下人耻笑?若是就这般轻易答应,莫说北人,就连拂林大食这些,也会以为我们软弱可欺,天底下最最崇尚礼数的南朝,还何谈什么教化气节!”
“你以为朕便愿屈服么?对着北国递书的使节,朕也找出种种理由推搪,说你体弱多病,又说你立誓守贞,可否另择宗室之女相嫁,可那使节死不松口,活脱是得了索真的旨意,定要逼婚于你。他明知你对于朕对于南朝的份量,却提出这个要求,分明就是要将朕一局,倘若朕不应允,他便会借口我们没有诚意,好为自己的扩张埋下伏笔!”
“好,就算我再嫁,又会如何?他所图的真是我吗?他只不过想借此羞辱南朝,使得南朝民众失了信心,目的达到之后,他一样还是会贼心不死,一定会再次寻衅挑起战火。我们委曲求全,又有何意义?”
“那你说如何?”他挑起眉毛,面上已有薄怒。
“何妨再战!”我昂起头,大声喝道。
“再战?以何再战?何人再战?”
“此次虽然损失惨重,但若从附近州郡抽调兵力,再加上京城的部分禁卫,聚起数万人也并非难事,皇兄更可赦免谢王廖甄四位将军的死罪,命他们戴罪立功,此番战败,相信他们也颇得了些教训,再次出征,应会加倍努力扭转局势。”
“不可!”他断然驳回,“从京城抽调守卫,必会使城中虚空,如有人趁机祸乱逆上,宫禁岂不危哉?朕不妨与你明说,朕闻听得此次失利,乃是军中有了奸细,他们四个都难脱嫌疑,数万大军,怎能交到信不得的人的手上?未到真相大白,绝不可放虎归山,眼下,便就是朕调配出兵力,也再无人可统军挂帅!”
“我来!”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脱口而出。
“你?”他惊异地看着我,斥道,“鹤儿,莫要胡说!”
“并非胡说,我随小谢研习兵法许久,心得颇丰,虽说有纸上谈兵之嫌,但若皇兄派良将辅佐,玄鹤也敢一试!”我豪气顿生。
“糊涂!”他一拍桌子,“公主挂帅,这不是笑话么?”
“公主再嫁,难道就不是笑话吗?”我反驳,更加坚决,看见地上青瓷碎片,俯身拾起一片,唰地,手指上便划开一道,滴出血来,“若您赦免四将,准许他们随我出征,玄鹤就此立下血誓:不胜,便是死!如若不能凯旋,我情愿血溅沙场战死异乡,也胜似作那一嫁二嫁的番邦王妃苟活于世!”
“......”他凝视我,“你要朕赦免他们?你对他们,就这么深信不疑?”
“若他们便是奸细,明知会有杀身之险,又何必长途跋涉地返回?我与四将虽不是深交,但我相信自己的眼力,”我的口气坚定,“再退一步,即便四人中有人心怀不轨,还尚有三人忠心耿耿,稍有风吹草动,便可就地制服,不令其为祸军中。”
“数万大军的存亡,都取决于主帅一人。此去之后,南朝可战之兵力几乎倾巢出动,如有闪失,一并消亡的,就是吾家百年基业,”他揪起眉头,目光炯炯,“鹤儿,你如何担当得起!”
“只当我死了――”我已怀破釜沉舟之心,再不可动摇,“我若死了,此战定不可免,既是如此,何妨由我一次!”
“......”他慢慢合上双眼,片刻,忽地睁开,低喝一声,“赵玄鹤听旨!”
“臣在!”我翻身跪倒。
“今封你为卫国元帅,统领南军北上御敌,此印可调动三军,见印如朕亲临,”他从腰间解下一枚印玺,丢到我怀中,“一应军情,皆可相机变宜,”看了我,又低声加了一句,“你――好自为之。”
“臣领旨,”我重重叩下头去,握着印玺,“容臣告退,”起身便要退下。
“等等!”他出声唤住,待我回头,却又背转身去,音色低沉,“朕要你――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