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失格(76)
金富源没应他,他正蹲在江易面前。
“知道九爷为什么从来都不重用你,只肯让你做些琐碎活吗?”他龇牙,对着江易露出满口烟熏的黄牙,“三岁看大,八岁看老,打小九爷就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干我们这一行别的不需要,就俩条件,心狠、手辣,你从小手够狠,但就是多了点不需要的心软,看看你吓的这样,真他妈丢人。”
金富源嗬嗬笑了两声,起来去和乌志抬地上的尸体。
何通和孙玉斗被三房的人扬着铁棍赶走,风声似乎小了小,有人抹掉血迹,有人收拾垃圾,力图还原最初废厂的模样,可这世上有些事情不是擦干抹净就能掩盖过去的。
江易头沉得像灌了铅,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紧贴脸壁。他耳朵嗡鸣,其他声音几乎听不见了,满世界只剩下男人临死前匆促地在他耳朵边重复的那一句:“小东山,451612。”
乌志粗暴地拽住男人的头发,金富源抬脚,一起朝外搬运尸体。
江易抬起头,看到男人的手臂软软垂下,在那只已经被鲜血浸透的手腕上,带着一只黑色电子表。
……
江易从梦中惊醒,四年前的一幕幕电影般清晰出现在梦境里。
他从沙发上坐起,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四月天本就将暖未暖,一场雨后更是凉意自脚底漫起,江易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灯光惨淡,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几天没睡好,黑眼圈略深,上面嵌着一双阴沉的眼。
天边曙光将至,楼上的赵云今不知睡过几轮了。
江易拿起衣服准备离开,想起昨夜她下车时站都站不稳的样子脚步又顿住了,这女人永远这样,她不需要多余的怜惜和同情,即便发着高烧,她也能作到你火冒三丈,可冷静下来,脑海里反复出现的还是她的可怜模样。
江易上了楼,鱼肚白的天空洒来微弱的光亮,赵云今将自己包成了一个蚕蛹。
他触了触她额头,已经降到了正常的温度,江易帮她把漏光的窗帘拉好,趁着天色熹微开车离开了。
他刚走,赵云今就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走了啊……”
她口有些干,翻身下床慢腾腾披着外套去一楼喝水,雨后的屋子湿气比平日重,木地板朝上散着潮意。
赵云今烧了热水,坐在沙发上等它开,那里江易昨晚睡过,上面还残留着味道。
不是什么男人味,是股清新的皂香。
赵云今躺下,脸挨着那处蹭了蹭,料理间水壶烧开了嗡嗡直响,她没听见,昨夜没睡安稳,躺着躺着又睡过去了。
再醒来是被门口的脚步声吵醒的,她揉着惺忪睡眼朝门望过去,离开的江易去而复返,手里拎着一碗她最爱吃的许记粥铺的生滚猪肝粥。
男人没说一句话,淡漠的神色也看不出情绪,他将那碗粥放到了她的面前。
*
江易接到了霍璋的电话,要他去霍宅一趟。
这个霍宅不是霍家本家的住所,而是霍璋自己的房产,他读中学时就离家独居,因为薛美辰坚持只有一家人才能整齐地坐在一张桌上吃饭,霍璋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不配。
霍璋的住处平时很少人进,他疑心病重,光安保人员就养了十多个,院里还养了两只德国黑背,家里的阿姨更是用了十几年的。亲密如赵云今也从未在他家里过夜,每每陪他吃过饭后就派司机送回,他活得小心谨慎,或许也正得益于这小心谨慎,才让他活到现在。
江易到的时候,霍璋正坐在花园里晒太阳。
雨后初晴的泥土散发着葱郁的青草味,阳光不烈,照在身上暖洋洋又不刺眼,一切刚刚好。
霍璋示意江易坐,他腿不能受寒,这种天气得格外慎重,上面搭了一条厚厚的毯子。
旁边的大理石小桌上摆着一个精美的生日蛋糕,是那晚他着人买来的,可惜他生日没过成,最后还失了亲舅。
可霍璋神色从容,他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给江易听:“……父亲要我放弃他,否则就把我从遗产继承的名单上除名。他是我亲舅舅,可这些年没少给我惹事,回回都是我给他擦屁股,哪怕这次不出事,以后也是一颗定时炸.弹,为了他放弃几十亿的家产,我不认为这样做值得。”
“我私下请人在监狱照顾他,希望他过得好一点。”霍璋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没人情味了?”
江易说:“做大事的人不需要人情。”
霍璋笑了。
“这是九叔说的。”江易说,“他不喜欢我,觉得我心太软。”
霍璋眯着眼睛,想起往事:“小时候父亲也不喜欢我,他说我心思多,不像那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样子,可生活在那样的家庭里,不多点心思怎么活?江易,既然于水生不喜欢你,为什么还要替他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