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伤科风云(92)
直面自己的感情,似乎很难。
又不难,话说出口,眼前豁然开朗。
郎泽沉默,许久后,说:“好,你明天上班填支医申请书吧。”
大江的报导影响极大,卫生局正在号召医护到灶下底村支医,郎泽以为陈纯然申请支医会得到批准,谁知院务会上,与会所有成员都反对。
“支医一般是临床医学生下乡锻练,或者是犯了错误的医生调职,陈纯然凑什么热闹。”覃清坚决反对。
“不会是因为跟叶佳音的矛盾想避开吧?”江声有些忧心。
“没有,她俩说开了,亲密好姐妹呢。”房艳说。
“小然医术医德都好,正应该下乡支医。”郎泽硬绷绷说。
余远昆眉心跳了一下,众人议论纷纷,掏手机给郎泽发信息:“贫困山区条件那么差,你舍得给她去受苦?”
“她喜欢薄兆莛。”郎泽木着脸回道。
陈纯然喜欢薄兆莛,薄兆莛在山村里,郎泽无私地要成全她!
余远昆又是意外又是欣喜,一锤定音:“支医一般三年两年,陈大夫是中心医院的骨干,不能走这么久,给她三个月时间过去瞧瞧,不算支医,不用报卫生局批准。”
数百年与外界不通音讯的山坳,地图上也没有。
一座连一座的座陡峭的山峰,刚进山还有崎岖曲折的仅容一人步行的羊肠小道,后来就什么痕迹都没有了,地上厚厚的落叶,举目高远的苍穹,深绿浅绿的密林层层叠叠,遮蔽了目之所及的一切,山林静悄悄的,偶尔飞鸟从头顶掠过,脆鸣一声,极快扑打着翅膀进了密林。
大山深处的一处山坳,三十来间凌乱无序的低矮的黄土茅草屋,便是灶下底村。
薄兆莛三十年首富儿子身份养成的精致生活习惯在灶下底村颠覆。
沉甸甸的大粗碗,粗糙的竹筷,大锅的乱炖,大口喝农家自酿的米酒,大口吃带着腥味的烤肉。
身上穿着农家大汉借来的大裤衩汗衫,露着大长腿。
不是他想暴露,而是洗衣服极不方便,别说干洗店,洗衣机都没有,他虽然为了哄妹妹学会收拾屋子做饭炒菜,却从没洗过衣服,又不想给才十几岁的小媳妇帮忙洗衣服,自己动手洗实在太难为人,只能借大裤衩和汗衫穿,这两样随便搓一搓就好了。
晚上睡大土炕,风扇空调别指望,一把大蒲扇,蚊子在耳边嘤嘤嗡嗡。
薄兆莛只在第一晚失眠,其他时间倒头就睡。
太累了。
本来得到爆料只是想来采访这么一个神奇的原始村落,到了村子后,触目惊心的愚昧令人无法置之不理,不为名,不为利,主动负担起文明卫生的宣传和教育。
手机没信号,没网络,无法跟外界联系,每次发报导回大江,都是同行的冯杰翻山越岭走到九曲山外发。
养着伤不能出山,没法给陈纯然打电话,只能在心中默默思念,交待冯杰在山外把新闻用手机截图回来给他看,从W市新闻的蛛丝马迹里判断陈纯然是否安好。
这天傍晚冯杰从山外回来,一屁股坐嘎吱嘎吱响的木凳上,捶着腿大叫:“咱们的报导总算引起注意了,虽然来的只有一个医生,好歹有除了咱们电视台以外的人进山了。”
“有医生进山来了?怎么没跟你们一路来?”薄兆莛对“医生”两字极敏感,视线从冯杰手机里头的新闻截图收回,灼灼看冯杰。
“我还没说呢你就知道是妹子,嗅觉这么灵敏啊。”冯杰打趣,比薄兆莛小五岁,关系极好。
不过大江里面就没有跟薄兆莛关系不好的。
薄兆莛阔气豪爽,大事小事不计较,没有架子,任劳任怨,单位如果搞评选,薄兆莛“十佳同事”头衔跑不了。
“女人?一个人进山?”薄兆莛身体不知不觉绷紧。
“是的,听说个子很高,长得很漂亮,就是气质很冷,头发很短,没什么女儿味。”冯杰笑道。
听起来像陈纯然!
薄兆莛呆滞,怔了好一会儿,失声问:“山里山外那么远,路又迷糊不清,你怎么不带着她一起进山?”
“我去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啊,没遇上。”冯杰说,诧异地看着薄兆莛,“兆莛,你怎么啦?”
“她比你先走?那怎么还没到?”薄兆莛慌了,起身,失措地急切地:“快,快叫上全村的人到林子里找,她可能迷路了。”
“那女人在山下请了前些日子带咱们进山的本地人做向导了,还让向导带了猎狗。”冯杰笑道,把薄兆莛按座位上:“不用急。”
薄兆莛哪能不急。
只要想到陈纯然可能遇到危险,整颗心吊起。
山里的风格外大,一阵接一阵的呼呼风声,密林叶浪连绵起伏,村外一条小溪,溪水清澈纯净,月亮潜在水里,在风里摇动细碎的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