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传+番外(499)
江耀庭自然是明白景明帝的谋划的, 但是于他这个位置上没有理由提出同意。而这件事景明帝很显然也是一时兴起,至于从何兴起,便要看燕州那边了。
景明帝没有采取任何制止措施, 也未发一言,任凭各种流言在京中流传。从一开始众人猜疑景明帝与代王之间有了嫌隙开始,到忽然拉扯出来万寿节过后那段时间景明帝有削藩想法,一直传到他要排除异己欲对藩王下手。
越传越离谱。然而景明帝岿然不动。
直到最后连江怀璧都有些着急,这传言适度即可,太多了的确是个麻烦。
“朕要的就是以假乱真的效果。”景明帝如是说。
江怀璧本不愈掺和这件事,可事关庆王,便关乎燕州,沈迟还在燕州。如今已入深冬,京城都已下了好几场雪,边关定然更加寒冷。
“陛下有几分把握能让幕后人对燕州有所行动?”
景明帝淡淡睨了她一言,眸色毫无波澜:“朕听琢玉的意思,倒是颇有些心急。”
江怀璧默了默:“微臣听闻因气候原因,燕州那边已显得有些吃力。”
“所以朕也只等了三日而已,明天便看分晓罢。朕与代王书信中已说明清楚,若明日还没有动静,便直接将秦瑞送进京来。”
秦瑞正是代王次子名讳。
江怀璧能想通景明帝此计是将计就计,令代王以为两人真的已有嫌隙,且按着景明帝的性子又不可能一刀切,只好从这件事上体现。
“可陛下,这流言是有效,但若过度怕是太显刻意,物极必反。”
景明帝并无担忧,轻一笑道:“不急。那些流言并非朕刻意传出去的。幕后人趁着此事想要令藩王与朕离心,将此事夸大化传开,物极必反的,怕是他。”
他顿一顿,继续道:“如今燕州事的确急,但京中需稳定下来。朕会让锦衣卫继续查,那些流言暂时不必管他,天下人不是傻子,不会什么都信。”
在流言还未停止时,燕州便忽然传来捷报,大齐胜了。而很快便收到北戎王的书信,其中言侵袭大齐的乃是北戎西南部达契部落,近来因与其他部落争斗,吞并不少领地,势力不断增大,北戎王已经难以控制了,表示战俘等一切交由大齐处置。
与景明帝料想的一样,这事幕后人定然插手了,他与代王之间的态度一显露出来,庆王的目的便达到了。而之后燕州再战便没什么意思了,且简重还在燕州附近,真查了怕露出什么把柄。
战争一结束得到消息最快的是燕州,最高兴的要数石应徽。从前便一直看着北戎那边的兵器,觉得很新颖,让人研究了也只说过于复杂,仿佛还需用到西域那边的材料,如今战俘连同那些缴获的兵器都不少,不仅为了以后研究,且若北戎当下攻击,也都比以前要容易许多。
此次燕州战亡将士不少,甚至有许多还都是生生冻死的。石应徽在战俘等相应事宜安排好以后,将那些将士遗体葬了,又安排人去抚慰家人,千坟冢便建在燕州北部。
那日天正好下着大雪,坟冢不消片刻便落了厚厚一层白色。那碗酒入喉,感受最清晰的已不是灼热和暖意,而是寒凉。
沈迟看见过两次石应徽领兵,七年前那一次是迎着风沙前进,这一次是迎着漫天雪花。上一次也是以胜利告终,但所有人面上洋溢的是笑容,这一次都化作了沉郁。
他似乎没心没肺得久了。从前一把折扇一遮,人尽皆知的是掩藏在山水美人画后的纨绔轻浮。一开始遮着是因为笑不出来,后来是因为觉得太过虚伪。可或许是习惯了,又或许是麻木了,于外人面前再没露过深沉的模样。
此刻只觉得心底沉闷,却无法如石应徽那样涕泗横流,倒也不是说顾及仪态。这半个多月的战争他亦上过几次,是亲眼看到过淋漓血腥的,每一个被砍下头颅的兵士都是无名英雄,至最后算功绩时连名字或许都不为人知。然后俱都埋葬在同一坟冢中,亡魂相聚只盼九泉之下也能做个伴,不至于孤单。
身上大裘已快要散开,他毫不在意。眼光在冢上停留片刻,索性坐了下来,身旁石应徽给他斟的酒一滴未动。
他声音很轻,呢喃几声:“长仪可知筱州之难……”
石应徽有些迷糊,闻言怔了怔,满身的酒气一齐凑上来,问了一句:“什么筱州?”
沈迟却不再说话了。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他不知道也好。
时隔五十多年,他未曾见过当年的筱州,却知定要比今日更为惨烈。原是想过从军的,可后来在京城待的时间长了便打消了念头。他不适合边关,想做的事也不在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