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说笑了。”
沈暮雨轻轻叹了口气,“贵地热闹非凡,此等景象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想必妖族中也有些大事要发生,君上能容我在此等候,并遣人帮我传话,我已是感激不尽。”
狂山君懒懒地摆了摆手,“仙君这些好话,还是留给正主吧。”
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接二连三的行礼声音,鸟妖们垂首敛翼拜伏在地,远远只见到他们外衣的流彩织锦,在阳光下映出一片光辉。
迫人的灵压瞬时『逼』近,窒息感宛如一只巨手扼上咽喉。
朦胧中,两道人影浮现在耀眼的光海里。
沈暮雨期盼这一幕已有许久,她甚至打过无数腹稿,假想过自己该如何应对这场景。
她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哪怕自己想说的句句是真话,在这种时候恐怕亦会卡壳。
果不其然,这一瞬间,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嗓子里。
年轻的修士怔怔地睁大眼睛。
鸟中妖神们优雅走近,乌发沉垂如云,眼眸灿亮似融金烈焰。
这如出一辙的稀世美貌,仿佛镜中倒影,水中花月,又好似灼伤人眼的火炎日芒。
那一刻,沈暮雨甚至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想法,就是两人合该在王座上等待跪拜,而不是屈尊降贵来见自己。
——当然,也是她自身因为灵力耗空,而且身份限制,不能进入万翼天宫。
两人走进来,其中一人微笑看向她,“沈仙君。”
苏旭已经有过些许经验,她知道离火王这人和传言有很多不同。
譬如说后者不是很喜欢出风头,而且在人前不爱说话,颇有几分偏好冷眼旁观看好戏的意思。
而且此时对方也没摆出想要开口的姿态,她就自然而然当了问话的人。
“我不喜欢别人用先父开玩笑。”
苏旭声音温和地说道。
她迟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嗓音口吻,竟与一旁的妖王有七八分相似。
离火王也许早有所察觉,但也并不言语,唯有狂山君投来一个微微讶然的眼神,接着又恢复成慵懒散漫的样子。
他站起身来,显见不打算停留、参与母亲和妹妹的家事。
毕竟那与他毫无关系。
孔雀妖步履优雅地走出暖室,衣摆上绽裂的花彩拖曳过地面,他的身影在长廊上渐行渐远,外面此起彼伏的行礼声中,依稀听见谈话声。
“——阁主对此处可还满意?”
狂山君悠悠说道,尾音百转千回。
“能游览君上仙府,实乃三生有幸。”
另一道悦耳温和的男声响起,细听甚至又让人生出几分头晕目眩之意。
沈暮雨尚未意识到那是谁。
忽然,她听到对面的红裙少女看似漫不经心地道:“那是夜雪阁阁主,如今算是我的人了,他能看到你的记忆——但是仙君千里迢迢来见我们,若无意外,总要以礼相待。”
若无意外。
沈暮雨很清楚这话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含义,她强行压下想要逃跑的本能,寻常人见到野兽想要不管不顾丢下一切而逃命的本能,忍住畏惧微微摇头。
她不怎么害怕被人搜寻记忆,因为她并不打算说谎,但她恐惧着来自妖族的虐待,因为那可能是穷尽她想象也无法预料的可怖情景。
沈暮雨沉『吟』一声,划破掌心用指尖沾血,画出一个诡秘的符文。
“我接下来的话,若有半句虚言,必将经脉逆流而死。”
手上的血『色』符文绽放出道道金光。
两个妖族依然凝视着她,两双相似骇人的金『色』眼眸,似乎都在等待下文。
这样的血咒无法骗人,就算能骗过和她年纪相差不多、曾经身为同门的苏旭,也绝无可能瞒过另一位的眼睛,沈暮雨也不敢作假。
她清了清嗓子,颤声讲道:“我十六岁那年,父母要将我卖掉,换钱给他们的儿子娶亲,我从家里跑出来,逃了半月,去到了辕灵山——”
这些事看上去似乎和苏云遥没有半点关系。
然而两个听众都不着急,因为她们都能意识到,沈暮雨要从自家来历说起,是要表明她自身的清白。
“几番苦苦哀求,守门的弟子终于答应让我测天赋,我就测出了水系天灵根,这消息传入六峰,玉女峰首座林峤恰好从外归来,他说我是至阴之体,若是当上他的徒弟,继承首座有望。”
沈暮雨苦笑一声,“我那时根本不懂这么多,我只怕他们将我赶出去,或者一时收下我,日后又看我不顺眼将我赶走,我只大致明白他的话,但亦觉得他应当不会这么做,因为我体质特殊,纵然蠢笨犯下错,应当也会被容忍。”
苏旭一言不发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