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对面的青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杜仲。”
青年开口,语气淡淡。
杜仲心下一凛,连忙站直身子应道:“属下在!”
姬朝宗问他,“我什么时候说要收了那丫头?”
杜仲一愣,面露惊愕,显然是懵了,他以为主子做了这么多就是动了收人的心思,要不然干嘛折腾这么多?
或许是瞧出了他的疑惑,姬朝宗长指捻着佛珠下的貔貅,“我只是……”只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人生头一回,行事没有缘故,也怪不得会让身边人都惊讶了。
手撑着眉心,摇了摇头。
良久,他开口,“以后再胡言乱语自作主张,便去领罚。”须臾,他看着那副棋局,又添两字,也不知在说谁,“麻烦。”
第19章 随她(四更)
住持房中,法相正在收拾东西,看到姬朝宗进来,笑着看他一眼:“来了。”
“嗯。”
姬朝宗点头,要入座的时候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经书,“往生经?给谁的?”
身侧香炉有冉冉升起的檀香,而一旁红泥小炉上亦有正在烧水的茶壶,水已经烧开,这会壶嘴里正冒着热气,法相把手里的往生经放到一旁的盒子里,又喊了一个小僧进来,待把手中的盒子递给他的时候又吩咐一句,“放到大殿供奉七七四十九天,再放到顾先生的禅房中。”
听到这个“顾”字,姬朝宗入座的动作一顿,不过也只是瞬息的光景,他便神色如常地坐到了草席上,一脚随意曲起,一手去提茶壶,小僧已经应声退下,而他低着眉眼,一边拨洗两只茶盏,一边随口问道:“顾廷轩的?”
法相点头。
他们相交多年,倒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今天是顾先生的生忌,先前他女儿过来请我帮忙,一卷她拿回了家中,一卷便让我帮忙放在大殿,日后供奉在他们的牌位前。”
都说战死沙场的人是进不了往生路的。
因此顾攸宁每年都会亲自抄写往生经送到金台寺,再请他帮忙供奉开光。
“生忌?”
姬朝宗一愣,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可壶嘴还倾斜着,此时茶盘上的两只茶盏已经满了,里头的水正往外溢,好在底下的茶盘是镂空的,没让水流到外头的茶几上。
“你这是怎么了?”
法相诧异他的怔忡,又怕他把水都浪费光了,回头连盏好茶都喝不上,便从他手里接过茶壶,自己开始清洗杯子。
“……没事。”
姬朝宗回过神,敛了面上那一抹怔忡,放在茶几上的修长手指却不知何时蜷了起来,那中指上一颗黑色小痣在光影的照射下越发明显,恍如一块上好白玉上沾了一粒黑点,而他薄唇微抿,低垂着眉眼,脑中回想起先前那丫头的话。
“能不能,不要在这……”
那时,他因为对她的回答不满意,自是懒得去剖析她的话,后来也只当她以为这是佛门清净地,可如今想来……生来就没对什么后悔过的姬大人第一次有些后悔自己先前说出的那番话。
长指轻敲掌下小几,一声,一声……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烦躁。
“你今日到底怎么了?”法相皱眉看他,这么多年,他可从没见他这样心烦意乱过,“贪墨案的事不是处理完了吗?还有什么让你心烦的?”
姬朝宗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收回长指放于膝上,淡淡道:“没事。”
他不肯说,
法相自然也没再问。
两人余后便煮茶下棋,一如往常。
可今日姬朝宗明显不在状态,很快棋局中的黑子就呈现劣势,法相忍了他许久,这会懒得再忍,直接把剩余的棋子抛进棋盒,开始没好气地赶人了,“行了行了,我看你今天也没心思和我下棋了,回去回去,看着就让人心烦。”
姬朝宗失笑,看了眼那盘棋局,倒也没拒绝。
把手里剩余的棋子放进棋盒中,然后神色如常地站了起来,声音倒是和从前一样,一点端倪都不显,“那我明日再来打扰大师。”说完便转身往外走。
等走出大门,
他脸上的笑收了个干净。
杜仲正在廊下逗弄不知道打哪里飞进来的鸟,看到姬朝宗出来还愣了下,抛下手中的柳枝,提起伞站了起来,“今日怎么这么快?属下还以为您得再待一个时辰呢。”
姬朝宗并未说话,他只是看着外头绒绒细雨,想起先前隔着葱葱绿意的那人穿过小道时的模样,如寒松如绿竹,如高高山巅上永不低头的岩石,鸦羽下的眼帘微阖,负于身后的长指突然又收紧一些。
须臾,他开口,“让谭邱明日早些去顾家。”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