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74)
但这次费嘉年没有凑上来。纪南抱住他的腰:“干什么呢?”
“明天去机场接冯一多?”他拿着手机。
“嗯。”
“也把我捎过去吧。”
纪南特别喜欢开车载他出去,有种大家姐带着小弟出门兜风的感觉,她跟费嘉年说过,费嘉年若有所思地琢磨了二十秒,上来将她一通收拾,出师有名,名曰“打击涉黑团伙”。
“跟我一起去喜迎冯一多回家?排场太大了吧?”
“不是。”费嘉年觉得好笑,“我妈回来了。”
“这么快见家长?”
“不是早见过了吗?”费嘉年喜欢这样琐碎的对话,没什么意义,很浪费时间,但他甘之如饴。纪南跪坐在床上,假装大和抚子:“那不一样,当时是阿姨,现在得叫婆婆了。”
“少贫。”他忍不住笑了。
“婆婆回来干啥呀?”
“办离婚。”
也许是父母多年以来感情就没好过的缘故,离婚这件事在费嘉年心里几乎没什么重量,总之不会比小时候看他们吵架吵到锅碗瓢盆摔一地更震撼人心,以至于他都忘了把这事儿跟纪南说。纪南着实被这颗炸弹炸晕了,愣了半天,说:“那要我帮忙不?”
“你帮什么忙啊?帮我妈去民政局排队?”费嘉年揉揉她脑袋,“不用担心,他们都这么大年纪了,不至于这点事都办不好。”
他的姿态云淡风轻,纪南还处在余震中,也捉摸不透他到底是不是憋着不肯说,辗转反侧想了一晚上,早上起来决定:管他娘的,费嘉年都不操心,她瞎操这个十万八千里的心,有毛病啊。
饶是如此,跟费嘉年分开时,她还是忍不住叫住他。费嘉年打算接上他妈打车走,就不跟纪南一起了,以为自己落了东西在她车上,转身却见她滴溜溜地跑过来,因为穿得太多而像个过度肥胖的小鸡仔,一头撞进他怀里。
“有事叫我,听见了吗?”
他知道她的意思,但忍不住想跟她多说上两句:“叫你来干嘛啊?”
“我陪着你啊。”她非常非常认真,“别怕麻烦我,我是你女朋友啊。你看我有事的时候,不也是你兜着我吗?你如果需要,我也会兜着你的。”
“怎么兜?”
她张开双臂,做了个大鹏展翅的姿态:“这么兜。”
费嘉年又被逗笑了,顺势搂了一下这只幼态大鹏。“别担心。”
纪南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他在门口又等了十几分钟,何安平拉着个小行李箱也走了出来。嘴唇上涂着深色口红,步履如飞,一米五五的个子走出一米八的气场,费嘉年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童年时,她难得放假,爸爸和他一起来机场接她回家。
同样是节日,同样是回家,这次来的目的,乃是往后都不必再来了。
母子二人一路无话。出租车司机确认终点位置,费嘉年定的是自己家,刚想应下来,何安平在后座报出了另一个地址,是家附近的五星级酒店。在后视镜里对上费嘉年略有惊愕的视线,何安平解释道:“住得方便点,不打扰你们。”
你们,费嘉年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两个字指代的是姓费的爷仨,自己也被算进去了。
她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把自己当外人了吧,住在家里也不见得舒服,房间是有的,每次停留不过数日,行李箱总是摊在地上,刚打开又要合上了。费嘉年默默地想,这样也好。但何安平似乎对他的沉默感到非常不安,没话找话似的,问:“纪南呢?今天过节,一起来吃饭吧?爷爷说她爸妈都不在家。”
费嘉年心里觉得荒谬:过节是没错,可这顿饭还是因为你们俩明天要一起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才吃得成的,还把我女朋友叫来吃饭?她家也不缺这口饭。
何安平看他一路上话都不多,心里愈发惴惴不安,听他拒绝了自己的建议,又抛出下一个邀约:“那我走之前,咱们吃顿饭吧,叫上她。”
“我们家现在这个情况,把她叫来干什么呀?”费嘉年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教师这份职业打磨出的耐心和温和,在此时发挥了作用。对于他的职业选择,何安平从来没当面说过,但背地里也颇有微词,觉得是屈才了,此刻却突然能够想象他站在讲台上的模样——温柔、冷静,又有不可抗拒的权威。
他把我当成学生了啊。何安平想。
费建明一直都不同意离婚,闹了一个多礼拜,最终拍板的是费老爷子。
明明是元宵节,这顿家宴吃得足似杀头饭,除了费嘉年,每一个人都心不在焉。服务员问要不要开酒,问了好几次,还是费嘉年抬头起来说不用了。费建明恍如梦醒,咬牙切齿地拦下:“开,大老板请客,随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