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2)
“够的,你别操心了,我要开车,回头说吧。”
“那费老师……”
“我知道了。”纪南连哄带骗地挂断了她的电话。
风中有晚香玉的气味,花种在学校围墙里侧,香味却不依不饶地从车窗缝中挤进来。纪南踩下油门,车子发出一阵丁零当啷的响声,很勉强地动了起来。
纪南从大学起就不在家里住了,即便这两年回到信川工作,也坚持自己在外面租房过日子。为此纪昌海还怒骂她浪费钱,奈何她自己赚多少花多少,在外面喝西北风都比家里甜,他说了不算数。
这种耳旁风式怒骂到今年夏天,因为纪昌海被外派到澳洲而得到了终结:冯蕾夫唱妇随,跟着丈夫一起打包出国了,留下一个还得在信川读高中准备高考的冯一多,纪南再不情不愿也只得搬回来看孩子。
到家才十点,里面一片漆黑,纪南站在玄关试探地呼唤冯一多的大名,万籁俱寂,显然是她知道大事不妙又在装死。纪南大步走进房间把她从被窝里拎出来,她嗷嗷直叫,纪南则好整以暇:“这么早就睡了啊?”
“困了。”说谎倒是挺顺溜。
“知道你考了多少分吗?”
冯一多装傻充愣到底:“不知道。”
“班级二十,年段二百二。”纪南戳了戳她的脸,“多多,二不二啊?”
顾左右而不知该言什么,冯一多只好摸着后脑勺说:“……也还行吧。”
这话说出来她就后悔了。现在外公外婆都不在家,她的衣食住行由小姨一手包办,这人从小就脾气横,非被这种得过且过的姿态惹毛不可。
可预期之中的苛责并未降临,纪南将成绩单放在床头,把她的短发揉成鸡窝,“升高二了,自己有点数,早点睡吧。”
冯一多缩了缩脖子。
“哎,”她都走到房门口了,又扭头问,“你们班主任叫费嘉年?哪个学校毕业的?”
“……不知道啊。”冯一多很困惑。她只知道费老师年轻帅气,讲课讲得很好,人又有趣,大家都挺喜欢他。小姨问这个干什么?
洗完澡趴在床上,纪南登录八百年没开过的QQ,从“高中”列表里找出了这个名字。
浪费的费,嘉年华的嘉年,费嘉年。他的头像是柯南,空间里最近一条更新已在三年前,是简简单单的新年祝福。
光标在眼前闪烁,寥寥数字,纪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颇有些泄气地关掉了对话窗。班主任联系方式就印在成绩单背面,她对照着在微信里输入号码,顺藤摸瓜找到了费老师的微信名片。
他的朋友圈不对陌生人开放,纪南的手指在添加好友键上方盘旋数圈,还未下定决心,屏幕已经暗下来。
纪南翻身仰面躺了一会儿,重新解锁,点开林婉的头像给她发信息:“你还记得费嘉年吗?”
林婉迅速地回了语音电话:“咋了,你碰到他了?”
纪南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挠着头皮,只说今晚给外甥女开家长会碰见了,林婉也挺纳闷:“我跟他也不熟……可他大学不是考挺好吗,专业也是那种,啊,牛逼哄哄的。”说到这儿她突然兴奋起来,“你知道的吧,我爸爸跟费嘉年他爸认识,前几年在市里开会的时候还碰到过。”
林婉的父亲在本地体制内混得不错,早在上高中的时候这位消息灵通的女同学就从爸爸那儿知道了不少关于费嘉年家里的情况,说费嘉年他爸跟她爸爸是同年,平时偶尔能见到,也会聊两句。
“那会儿我还上大学呢,他爸牛逼哄哄的,说费嘉年怎么怎么好,在学校拿什么什么奖学金,啥也不用他操心,还要出国留学。”林婉啧啧道,“怎么搞的啊,现在回老家当老师了?”
她的语气十足嘲讽,纪南浑身难受。“当老师挺好的啊,现在重点高中的老师个个都要985硕士起步了,工资不低还有寒暑假。”
“那也跟他爸的形容相差太远了吧,我还以为费嘉年要当杨振宁第二呢,”林婉顿了顿,“……是杨振宁吧,物理学家?”
她向来是白痴美人,大大咧咧想到哪说到哪,纪南被逗笑了:“你还对他有意见?”
“我不是对他有意见,他爸爸那个人……”
“他爸归他爸,费嘉年惹到你了?”
林婉品出点怪味儿来了,“纪南,怎么回事啊,他拿什么贿赂你了?”
纪南觉得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搪塞着要结束通话,林婉抓住最后两句话的时间感慨:“哎,说实话,费嘉年这个人也真不怎么样,高中的时候咱们班里人都对他挺好的吧,一毕业整个人就消失了,叫他来开同学会都不来,永远在忙,还以为他去美国当总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