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女帝不早朝(17)
沈雁用眼睛找她,白无忧正好也看着他,翻了个大白眼。
优雅坐在侧席的内廷参议大人轻咳一声,皇帝的眼睛立即翻了回去,规规矩矩坐直。
等吴一坐下,她却只觉有什么东西从身边悄悄推了过来,一低头,是原样夹的一块凤爪,两只虾,沈雁没回头看他,正吩咐司席侍从从汤碗里舀汤羹,舀完了,接过冒着热气的碗放她手边。
薛莹单看着不语,抿嘴而笑。
伯蓝舞姬手持金线胡琴,缓缓轮拨出一只沈雁熟悉的家乡小调,他在心里跟着哼唱。一边拨着,一边绕席一圈,她穿一双硬底高鞋,走路的姿态十分妖娆。
沈雁着迷地看着她,几乎忘记了将手中的汤碗递给白无忧,直到最后一个字吐出她圆润的喉嗓,他才如梦初醒,将手里的汤敬奉给白无忧,又顾盼一下,无人高声喝彩,皆用手中物件轻叩桌沿三次,女子用象牙折扇,男子用席上代替佩刀的小金杖。
可她脚底突然滑了一下,本为凸显身姿妖娆的舞鞋失去控制,摇摇晃晃地扑向盛满酒菜的桌子,伴随一阵巨响,重重摔倒在地,整盆滚烫的汤都翻倒在她身上,胡琴摔断了,金线像蛇似地在洒满一地的汤和酒里游弋。年轻的舞女尖叫一声,又立即死死地捂住嘴,挣扎起身跪下,叩头如捣蒜。
“奴婢罪该万死!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席上众人都被这变故惊得呆了,只有白无忧,仍面色如常,一边把玩手里酒杯,一边漫不经心地道,
“带下去,按宫规处置。”
“……陛下!”薛莹也跪下了,“今日大宴,恐不宜见血。”
“我没说要杀她,只说按宫规处置,你怕什么。”
但沈雁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觉一阵彻骨深寒。他的头脑未及反应,嘴先行动。
“陛下且慢。”
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恨不得从来没说过。
但白无忧秀丽的脸冲他转过来,伸手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问道,
“有话说?”
章九
沈雁看着跪伏在地的同乡人:哭得不成样子,眼睛肿了起来,钗环零落,一脸明媚鲜艳妆饰,此刻皆为酒菜沾污,狼狈而楚楚可怜。
他避开白无忧的目光,轻声道,“薛参议说得对,今天是高兴的日子,见血恐怕不太吉利。”
白无忧并没像打断薛莹似地打断他,他觉得自己在她心中或许与众不同,说话时胆子也放大了些,
“就饶了她这回,陛下意下如何?”
“规矩就是规矩。”白无忧听起来很失望,放在他桌面上,那只手也收了回去,
“我原以为你能说出点让我高兴的话。”
她又吩咐薛莹道,“带下去处置,带远点。”
沈雁不敢再说话,也不敢再看她,知道自己托大了,那个说要他“陪着走走”,在湖边攥着他手的女孩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脸色阴沉的帝王,她一言九鼎,“天威难测”。
沈雁好奇她如何在这两个角色之间切换自如,是天生如此,或者经过后天的培训,才变成这个样子。薛莹更不敢劝,只使个眼色,舞女被就地拖走,她乞求饶命的声音起先还穿过水面,能隐隐听着,过了会儿,不知为何,不见了。
早有侍女捡去地上狼藉,但盛宴已近散,只添了几个甜汤和淡汤养胃,给各人桌前放了点心和时令水果。
不知是否由于席上这场小事故的影响,众人食兴不高,不过月上中天,白无忧便吩咐散席。沈雁默不出声,敬陪一侧,不过一会儿工夫,最后一只载着宾客的画舫便消失在湖面上。
白无忧“嗖”地一下子从座位上窜起来,甩手,揉着坐麻了的双腿,又吩咐侍女锤了会儿肩,沈雁细看她,从她脸上看不到半点阴霾,仿佛之前随口定人生死的是另外一个人。
她将一只脚翘在凳子上,叫薛莹过来。
“把王夫送回宫里去。”她说,“明天御林出猎,还要带他。”
薛莹沉吟一下,恭敬应承。白无忧打量她几眼,笑了,
“你不用多心,小薛我也带着,反正他俩也不会射猎,坐一个车去看看就罢了。”
“陛下宽宏,不计较舍弟冒犯宫闱之罪。”
“行了,赶紧送他回去,我看他今儿吓着了。”白无忧站起身来,叫上几个侍女,要往反方向走。
薛莹急忙确认,“陛下今天不宿竹枝馆?”
“不宿,你只管送他回去,不用跟着我。”
“陛下今夜欲幸何处?”
“外廷西府,明儿早上到那儿接我。”白无忧转身就走,并不停留。只留薛莹与沈雁矗在原地目送。
回去的路上薛莹给他备了轿子,沈雁坐在轿子里,薛莹在外慢慢走着,但离他轿子挨的很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