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走一条父辈不曾走过的路，没人知道这种漂泊的生活何时结束。

而不确定性的生活，总让人感到焦躁不安。

北风吹动沿街商铺上方的遮阳帆布，下垂的帆布在风中不停翻卷，发出“哗啦哗啦”的拍打声。

巴士旁边停着一辆手推餐车，下岗后摆摊养家的胖婶儿，眼巴巴地望着眼前这群即将出发的人群，扯开嗓子一声紧一声地喊道：“卤菜啊——夫妻肺片啊——麻辣鸡翅膀啊——”

她对面的花棉袄婶儿，不甘示弱地喊道：“大肉包——油条稀饭——花卷馒头哦——”

“吵死了。”任晓丽翻了个身，用棉被捂着头大声抱怨道，她今天上午的火车回家。

艾小米透过窗户，在排队人群里看见了杨宏斌，她立即奔了出去。

“宏斌哥，你要去南方打工？”艾小米跑到杨宏斌面前拉了一下他，因为迎着风，她说话有些吃力。

杨宏斌惊喜：“是你，艾小米！怎么起这么早？”

“是啊，我一贯早起的。”

“嗯，我准备出去看看，寻找机会。你也知道，县城那两家工厂大量人员下岗后，年轻人都去深圳打工了，我们的生意很不好，车行和歌舞厅都关了，只有卡拉OK还在继续营业。”

“嗯，我知道，我室友前段时间还抱怨呢。”

“对了，艾小米，你以前不是托我帮你在果园找事做吗？是这样的，我去深圳考察水果销售渠道，大部分人去深圳都是去工地或者进厂，这些人总要考虑吃吧？更何况深圳旁边还有香港呢，我就想看看水果生意。我和文昊哥商量过了，他负责在县城附近多谈几家果园，等他谈好了，他会通知你去兼职的。今天正好碰见你，我就提前给你说一下。”

“好啊，别人去淘金，你们去卖水，这个思路不错。”

“聪明。”

“嘿嘿，彼此彼此。”

送走了杨宏斌后，艾小米返回学校。

上午送任晓丽去火车站后，艾小米在学校食堂吃了午饭，回宿舍看了会儿书，等到下午2点多钟时才起身去许家大院，她心里惦记着学以致用的工作机会。

当然，她也想来看看许文昊，好久没见他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只是围墙脚下那一溜儿花草都枯萎了，葡萄藤也光秃秃地搭在架子上，没了绿叶和紫色葡萄，葡萄藤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柿子树伸展着光秃秃的枝丫，靠近大门口的柑橘果实累累，清香扑鼻。

“文昊哥，”艾小米站在院子里环顾四周喊道，“在家吗？”

第十章

黑色的摩托车停在车棚内，上面满是稀泥。

清远县这边没下雨，许文昊应该从外地回来没多久。

艾小米走进小院，摘了几个熟透的柑橘，坐到客厅，边吃柑橘边看书。

剥开柑橘皮时，喷出一股股水雾，清新的橘香味很快弥漫在整个客厅。艾小米剥下一瓣柑橘放进嘴里，果汁多而酸甜，满嘴生香。

“你来了？”

许文昊走进客厅，坐到艾小米对面，低头用毛巾擦头发。

快年底了，天气很冷，艾小米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而许文昊敞开的皮夹克里面只穿了一件衬衫，他刚洗了澡，光脚穿着拖鞋，皮肤很白，脚大而修长。

胡乱擦了几下头发后，许文昊把毛巾挂在沙发旁树杈状落地衣帽架上。

“宏斌哥说你正在联系果园，让我来找你。”

艾小米把杨宏斌的话稍微改动了一下。

“好，到时候要麻烦你过来帮忙。”许文昊点了一支烟夹在指间，怔怔地望着院子里被风吹得转圈圈的落叶，“我聘请了一位林业局果树站的沈工程师为顾问，你看哪天方便，我带你去跟他聊聊。”

他看向艾小米。

艾小米对上许文昊的视线后，随即移到手上的柑橘上。

他瘦了。

许文昊瘦了很多，脸色有些憔悴。

“我们已经放寒假了，明天就可以去。”

“好，明天上午10点你来找我。”许文昊看艾小米一瓣又一瓣地吃柑橘，感觉自己牙都酸倒了，蹙眉道，“你倒不怕酸。”

“你不喜欢？”艾小米抬眼看着许文昊问道，“酸萝卜不也很酸？”

“不一样的，酸萝卜里有辣味，有咸味，院子里的那株柑橘树是以前主人随便种的，籽多皮厚，特别酸。”

“泡菜吃完了？”

吃完一个柑橘，艾小米又剥了一个，她的牙齿已经被酸到痛，但为了能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多和许文昊聊聊天，她只好坚持自己的“喜好”。

“还没呢，以前挂墙上的萝卜全泡进酸菜坛了，多亏了这些泡菜……”

艾小米扫了他一眼，垂下眼帘，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前段时间他胃口差极了，如果不是那三坛子泡菜，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