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顾君心桥(66)
“公子就不想吗?”
他不满地皱眉,不赞同却又避开这个话题,含糊道:“到底不是正统。”
短短的一句,却惹得那人满是兴味地开口:“我原是顺着惯性思维,以为绵泽站定了公子的。现在看来……连跟着公子最久的你都……”
她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哈……以为最不会是阻力的人,居然成了最大的阻力,真是好奇公子的表情啊。”
熟悉郭四娘的人都知道,这个人越是不羁,越是危险。倪昌张了张口,明智地选择闭口不言。
“怎么,这是当年选了个暗棋扶植,结果走了眼?”
“还是……公子重用寒门,网罗天下寒士而惹到了名门望族的利益?……那我,岂不是其中的代表?”
看她有越说越危险的趋势,也有一部分是她猜的太准,他无奈道:“你不是说可能有那谁的人么,还说。”
“怕什么。重黎可是爷的——”
她似刻意避开这个问题。
“你喜欢他?”他有些惊慌地开口打断。
郭四娘背僵了一瞬,不退反进,男子调笑花楼姑娘一样反问:“绵泽介意?”
“你……你不能……在我面前,你可以退下这种……洒脱的伪装。”
“那你把你那君子的皮收一下?”
有时候谁也分不清二人间的对话到底指向什么。是熟捻,是纯粹,是不带算计的坦然;还是渐行渐远,丧失许久的默契。
“收不回去了。”他苦笑。“人前人后……都是这个样子了。”
“习惯了?”
“大概是吧。”
“啧,”她感叹,“想当年你也是敢跟爷直谈天下大势的人。说出来的言论虽然正,好歹有些有趣的思想。现在……”
“……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的自由,你的不羁,你可以做你自己。”倪昌眼神迷茫,但他很好地掩盖住了,“可是真到有机会回归本真,想做什么都可以的时候,又发现一片茫然。当初想做什么,想的什么,全都没有兴趣了。就好像、好像昌就是这般模样。”反应过来后茫然褪去,眼神复杂,笃定道:“你喜欢他。”
当你无法回答,就选择祸水东引。
“你喜欢他!”倪昌强调后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入戏太深了?公子让你去试探,可没让你把自己搭进去!就算你认真了,一开始的算计就是算计,这是改变不了的。以他那种锱铢必较的性子,知道后能放过你?”
“绵泽可说错了。”她为了岔开话题,可是身子前倾,折扇大开,缩小他眼前范围,造成面前安全感上升,而身后距离放大,空旷寂寥、暗波频生的假象。在这样的环境下,就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虽然这人只是习惯克己守礼,并不是故意对她。处处暗示营造出的气氛被她一收,人往后一靠,支在桌子上,扒着竹笋的皮。
“只有真心,才能换取真心。”她眼角瞥他,眸中一片星光,倪昌诡异地有一种她在看过去的自己的错觉。又想起他奉诏请她出山那天,同样的回眸,同样倒映星河——不同的是那时她眼中尽是欢喜:“绵泽是来找我的嘛?”
他被晃花了一瞬,垂眸道:“诏书特拜。”
“……啥?”
“……很特别的官职。虽然不是很高,但也不低了。”
对于寒门学士,还是女子之身,不低了。这也是他所能尽力争取到的了。
她却显然不这么想:“你要把我拉下水?”
“……去不去?”
他以为要破费一番口舌,还为此头疼了许久。却没想她不消片刻便回他:“去!怎么不去!”
“我倒是想看看,”也是同样地靠近些许,“能让绵泽生了归属感的地方,有什么奇异。”
……话是这么说,可是当时她眼里的光,大概是寻不见了。
……
“我可不是对所有人都一个试探法的。”他回过神来,她慢条斯理地祸害竹笋。
“那……如果他和公子对上,你怎么选择?”他颇为故意地把重黎宣和四娘为之效力的公子、她认定了是家的义字势力放在对立面上。某点上他没有说错,来自一种直觉,他觉得那个人绝对不会满足于现在的地位。
可能下一个目标是公子。
甚至是……
“现在呢,你现在怎么选择?”郭四娘把话推回去。
“我……”如果公子要……那他……
“文朝末道,气运更替,这是法则。”
“……这不合……”
“别拿你那套正不正,有没有气数的说法糊弄我!时间在更替,空间在改变,没有什么是永恒的真理。”她掀了那块被他以为刻了“文”字的笋皮,把白嫩嫩的笋一扔,当着他的面把笋皮晃了晃,然后一下、一下地撕开,“很为难么?已经有答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