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顾君心桥(22)
眼看着洄步城将成为必死之盛,眼看着守边不再是荣耀而是流放,眼看着被放逐的结局唯有随着它灭亡——
移风易俗的人正在赶来,用三年的时间让平民对将士只敬佩向往,让伤疤成为一种荣耀。少有所养,老有所安,日后文朝、义朝,乃至之后的仁朝的将士,只会心甘情愿为之征战。
……
岁月啊。洛芷柔竹简一摇将命运占卜,不去看签上具体内容。同时上抛百块龟甲,周围的士兵都瞪大眼睛去看:百块龟甲都是正面朝上。“天佑我军!天佑我军!”于是人人欢呼士气高昂。青卿持着药箱,用足抵住一片龟甲,让它错过了收走,如所料那样:正面反面刻成一个模样,于是她读懂匠人眼里怜悯的光。
士气高昂啊,将军快跃到马上。人人欢呼啊,为什么眼角仍是泛红呢?
洛芷柔看了一眼那红衣的人影,转身便带兵入城,再不敢回头;不敢回头的医女配着麻药递给士兵,任由针扎破了手。
此去刀下怨鬼啼,此去莫问归期。
——我所思念的征人在哪里?只消辗转过万千枯草萋萋。春风夏雨冬暴雪,再把时光往前推。此、去,但见天际北上的雁阵南回,月盈了又片片破碎。梦里一次次欲言又止,朝夕不敢问那一句归不归。
别问了,抿唇把嘴闭上;别看了,梦里虚影怎样也换不回。
……
这之后的某次清明,有人这样唱着祭歌。于是天上下起了雨,身着青衫的故人身影飘忽,踩灭焚钱的点点星火,又高歌着隐没。
只留下洒落的一壶酒,和细雨淅淅沥沥地落。
第十三章 谏卸岭白骨军饷 立戚城血漫山河
文朝国土锐减,危在旦夕。银钱不足,荆悦正征集手下意见:“先生?”
刘舸摸摸胡子:“卸岭。”
“……四娘?”
“搬山。”
“……”郭四娘被瞪了一眼,于是换了个说法,“发丘。”
刘晏悠很有眼色地解释:“摸金。”
“……三粟?”
门外守帐的将军自认为小声地扯了扯同袍的衣袖,声音传到了帐内:“老张,将军们在谏啥?又是山丘又是金岭的。”
“你靠近点儿。”另一个武将以同样的嗓门回答道,“对对对,别让他们听了去。俺们老家,这几个说法都是……盗墓。”
“泰山崩于前容色不改”的荆悦脚下一个踉跄。
……
文朝国土锐减,危在旦夕。“卸岭军”已出,让岭南的人一度惊恐:怎样的军队精锐敢称“卸岭”?上百个重黎宣?
粮草不足,荆悦正征集手下意见:“先生?”
“可以。”刘舸点头。
荆悦还在思索何意时,郭四娘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刘晏悠视线与之相撞,郭四娘白了面色。她止住公子似要发问的语气,急切到有些失态:“公子莫问!”
“怎么?”
她来回开着折扇,来缓解那种震惊与不安。“嘘。”她伸出一根手指,暗抒一口气,恢复了那种波澜不惊的态度,“屯田来不及,征收即主动放弃。运送也无处有,这天下,怕只有晏悠有法子了。”
“哦?”荆悦来了兴趣,“嚼草根?”
刘舸但笑不语,郭四娘摆摆折扇:“晏悠认识天下屠夫。公子今日——什么也没有问过。”
……
“呕——”
大吐特吐的人遭到了同袍的一致嫌弃:“好不容易续上的军粮,还是难得的肉脯汤,哪儿容得他这样浪费!”
“怎么了?”有看不过眼的开口去问,那人却像回想起什么大恐怖一般,上战场都不退的人又干呕起来,直吐的胆汁尽数离出:“汤里有指甲——”
问话的人僵住了,强行找着借口:“厨子一时不慎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呕——”
群情哗然,连眼前远比野菜鲜美荤腥许多的肉汤,都因怀疑而面目可憎起来。
事态传到中营。
“哎呀,我竟不知。”刘舸迎着公子复杂难言的目光,笑了,“死人和活人哪个重要,人人都有一杆秤。”
帐外被处理的伙夫长瞪大眼睛: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笑得很和善的军师,请他帮的忙,会是要他的命——他更想不到,张贴的那充斥着懊悔任人不当的告示谴责的是他的名字……
“先生啊……”
“刘某声名狼藉。”这是刘舸此生唯一一次没藏头露尾,反而包圆了此事。这个自称为字的时代,公子自称“悦”,倪相自称“昌”的时代,唯有这位观潮者次次称“某”:明哲自保,好不被迁怒,“早获罪于天下。”
荆悦眼眶一热,嘴唇动了动:“苦了先生了。”
“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