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顾君心桥(104)
“哈哈哈哈、”他像一个疯子那样大笑,又有了些青卿三千葬前尘、荆悦当年七问、郭四娘指点江山的味道。
——我意气用事,致使她与我天人永隔;而今我一人形影相吊,祭奠着曾与我形影相伴的故人。是惊为天人的初遇,她意气风发的一回头。只有门前东逝水,还年年流到曾策马踏过的彼岸尽头。
而她一滴泪。
囊括了春秋。
“……霜降之际”
“天地也悄悄”
他放缓了声调:
“寒露踏风来”“痴缠又绕”他伸出手,有一瞬的错觉里,他神情懵懂得似个孩童。他音调拔高:
“秋分明月皎、”又降落,“孤月星宵”
“白露凝到老”
“处暑风影摇”
“立秋开宴歌舞犹、论谁功高”
这些词句,在他心里酝酿了三十年。三十年苦痛,三十年枷锁,都化为一首绝唱般的祭歌:
“大暑江上听、起伏浪潮”
“小暑撑蓬蒿——不敢说寂寥”
“夏至思归”“唱、歌、谣”
他转身:
“芒种藏弓刀”
“小满褪征袍”
“立夏我心神离散。沸反、盈滔”
“重黎宣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的诅咒里,他徒劳地伸手,又去摸那九钧多重的戟。
老了,连这也记不住了。这么想的时候,他又想起来准确的九钧零四:那已经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目盲之后他再也没摸过戟。惊火一别,只剩利用与恐惧,实在是生命有缺。
他轻轻地唱,三十载的风霜在这个曾经风华绝代的青年身上尽显,又似乎褪去了。七年女儿般的日子,二十六年战乱流离,最后是三十载案牍劳形宵衣旰食的忙碌。这个现年七十又三的老人——这已经是极长寿的岁数——走在鞭炮声里。
那是为他死而放的鞭炮。
但他不难过,他值得费力去解释的人停留在了顺昌二年。他所治下的民众不敢言说,但他听到了欲言又止的怯懦,怯懦化为一声叹息。还有人为他难过。
这就够了。他知道是哪家的鞭炮声,也知晓不立太子的祸患。可是——
哪又有什么干系。他的笑和刘晏悠一样凉薄,“飞沫与我不相干。”
“谷雨将尘扫。”他轻轻地唱,“清明将酒浇。”
“春分也相对无言。”不过片刻,他本想好的词更改。他一下子直起腰来,睁大早已划破的双眼,有很快怕吓着谁一般闭上。瞎子有泪吗?他不知道。他近乎哽咽:“把手招。”
宿命一般的,这个人向北走去。更北的更北——他要去落一座桥。这个不再尊贵的盲者,也不想想自己怎么跨越千里走到白雪皑皑的冰天雪地中去!可是他眉眼那般柔和:“惊蛰双眉挑”
“雨水湿垂髫。”
当他踏在冰川之间雪原之上,风雪也不能将他掩埋。融雪声声,是雪的逝去;白发青蝇,是没逃开的安排。他每走一步,戾气便散去一层,不安便消减一分,锋芒便敛去一寸。他一步一步地走,走得好似光阴一年一年地往回翻。这个经年风霜的老人,好似当初永远不老的青年般,清清朗朗咳一声,唱出最后一句:“立春你眉眼带笑。”他笑中带泪:
“俗世走一遭。”
路的尽头仿佛有个人轻笑一声:“来了?”
“来了。”
……
黄泉沧海,但扬一首《滚红尘》:
西有高楼,长闭门。明镜高悬,朗照乾坤。
窗锁死生,户断情恨:时光吝啬,又数轮。
出入世人,几离分。来者皆客,把盏笑问。
诸公可知,楼中何人?
半楼不才。
半楼君。
(重黎宣)翻旧折(附录)
漠漠思绪系在弦上
明镜高悬/最是仓皇
回首闻听沙场/沙场边角响
在我眉头鬓上、添了三十载风霜
我将平生事再称量
以四海名佑一人安康
若真能安康
不殊台甘断肠
我站在林海雪原之巅高歌
灯花挑落闲池阁
是经年风沙镌刻
刻入眼中三春秀色
心上八斗才策
乱拨两句琴瑟
曲里悲欢通月下清荷
风来荷叶遮
有如朝圣习德
膝一叩头一磕
散发扁舟上
我仗剑横断沙场
剑光寒万丈
许她一场红妆
红妆、却无妨
她说甚荒唐
一世之烟花也落
千秋名声也淡漠
我回首山河、山河知我、本非狂者
是人间坠落流离过客
是蛟龙腾空前伏蛰
是甘霖雨水普泽是哺育山川江河
自道一曲平生平生几回合
(□□卷枯荷
故事翻旧折
何人何处、吟唱着)
我舞到□□卷枯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