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沉迷(120)
周酩远站在晨光里,偏头:“如果舒鹞害怕,还麻烦你想办法让我和她说几句话。”
就那么片刻的紧张,他也不希望舒鹞感受。
难得见他谨小慎微,里斯故意调侃周酩远:“舒鹞手术后可不能闻烟味,再紧张也悠着点抽。”
还以为周酩远会用他那双冰冷的眸子,不带什么情绪地看自己一眼,没想到他只是点了下头:“好。”
里斯脑海里短暂闪过早晨和周酩远对话的情景,看见舒鹞颤着的睫毛,尝试着用手术室内的通讯仪器和等候区联系。
两声“滴”响后,周酩远偏低沉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舒鹞。”
舒鹞眼睛是闭着的,听见周酩远的声音传来,忽然觉得弥漫在手术室里的消毒液味褪去一些,不知道扩音器被安置在哪里,只觉得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
他没有问她是不是害怕,或者是不是紧张。
只用闲聊的语气,忽然讲起一桩往事:“突然想起,我在加拿大也遇到过危险,差点死了的那种。”
舒鹞依然没睁眼,笑起来:“周酩远,你在和我比惨吗?”
“2年前吧,我去加拿大谈一种机械用金属材料,工厂很偏僻,回来的路上遇见暴雪,车子在半路抛锚,陷在荒无人烟的雪地里。”
周酩远缓缓讲述着自己的经历,其实遇见危险的事情,每次舒鹞问起,他更习惯轻描淡写。
她已经那么勇敢,在偌大世界里朝着他飞奔而来,实在没必要让她为以前的事情担心。
但今天他要稍微多讲一点,为了把舒鹞放在紧张和不安上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
用“卖惨”的方式切入故事后,周酩远才讲起正题:“加拿大的冬天挺冷的,我等到救援后从医院出来吃的第一顿饭,是温水沏枫糖和普丁。”
“普丁是什么?”
躺在病床上的舒鹞,睫毛终于不再像房檐上的茅草那样簌簌地抖了。
她皱了皱鼻子,看上去只有好奇。
“很普通的东西,把肉汤和奶酪淋在炸薯条上,就是普丁。”
“咦——”舒鹞拉了个长声,“听上去不怎么好吃啊,薯条不是该沾番茄酱么?而且枫糖水好甜好甜,不算好喝呢。”
周酩远低低的笑声透过扩音器漫开,他说:“平时不会想吃,坐在加拿大劫后余生的大雪里,会觉得那是人间美味。”
舒鹞的声音变得小小的,像是呓语:“那等我好了,你也……带我去尝尝吧,我还没吃过炸薯条……”
“好。”
舒鹞没再应声,里斯进入工作状态下冷静的声音传出来:“麻醉剂起作用了,我们准备开始手术。”
连接手术室内和等候区域的通讯设备被里斯切断,坐在等候区长椅里的周酩远,两只手肘搭在大腿上,眉心深深凹成“川”字,紧盯着面前的玻璃墙。
通讯被切断的瞬间,他指尖猛地蜷缩。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
好像灵魂被撕裂掉一部分。
周酩远能看见层层玻璃墙体内里斯的身影,看不清舒鹞的脸,他极度不舍让舒鹞一个人躺在里面承受这一切,整个人紧绷得像是拉满的弓。
想抽烟。
又想起早晨里斯教授说舒鹞手术完不能闻烟味,手里摸到的烟盒又塞回裤兜里,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坐立不安。
理智上,周酩远知道这场手术不可能出现意外,舒鹞也一定会平平安安。
但心里就是抑制不住的发慌。
不然今早,他也不会在凌晨2点多徘徊在里斯教授卧室的门口,抽了十几支烟,才等到里斯睡醒。
只为了嘱咐里斯,在舒鹞害怕时找个方法让他们能通话。
28年,周酩远才体会到,有些感情是用理智压制不下去的。
手术时间很长,进行到8个多小时,手术室里的人滴水未进,坐在外面等着的周酩远也一样。
安静的研究所里突然响起一阵铃声,像是惊雷砸进周酩远耳道。
周酩远的研究所有很严格的规定,一切电子设备只要迈进研究中心的大门,都必须是静音状态。
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被突如其来的铃声惊了一瞬,周酩远忽然意识到什么,大步迈出休息区,循声看见里斯教授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只手机。
手机贴着卡通贴纸,橘色的小猫笑眯眯。
眼睛弯弯,和舒鹞一样。
林间清泉流水和鸟啼虫鸣,偶尔还有两声布谷鸟的叫声,是这个牌子的手机自带的默认闹钟声,屏幕上显示的画面是绿色森林。
是舒鹞订的闹钟。
时间:下午5:20。
备注:酩远哥哥,撒浪嘿!
周酩远握着手机,他没关闹钟,手机也就依然“啾啾”唱着鸟鸣在他手心里震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