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还是有点懵,找她?
女人欣喜的表情里带了些难为情,“那个……我们很快就能出院了。”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恭喜啊!”无论怎样,这都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消息;无论怎样,38床艰难的康复之路上她也曾出过力。
“谢谢!”女人也很高兴,耳朵却泛了红,“那个……我……”眼睛垂下,欲言又止。
“嗯?”
“我……我想……”女人结结巴巴的,声音也慢慢小了,“我想对你说声对不起,还有……谢谢你,谢谢你们……”
“哦……”陶然似乎有些明白过来,笑了笑,“不用了。”
“我……我是认真的!”女人急道,“我那时候着急,急得乱了方寸,做了些不理智的事……哦,我还准备了礼物,一直带着呢,想着如果遇到你,就交给你,我心里清楚,我老公能康复,你们病房的护士功劳是最大的!我一共带了四份,你帮我交给其他三位……”
女人说着从背包里去掏东西,边掏边说,“对了,听说你父亲也病了,真的很抱歉啊,你们,真的挺不容易的,对不起,我当时还……”
“我也是认真的。”陶然忙道,“病人康复,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值得高兴的事了,尤其,还是在今年这场疫情里。你别忙了,我走了,再见。”
陶然见她拿出来的东西像首饰盒子,赶紧快步跑开了,38床的妻子还在后面边喊边追,她只好跑得更快了,心里难受极了。她父亲已经快好了,只是,她深爱的人又病了,这样的日子,快点结束吧……
第188章
陶然有任务了。
再次走向病房,她耳边回响着刚才谈话的声音。
黄医生说:我是说服不了他的。
苏副院长的话则沉重很多:他一向极有主见,拿定主意的事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我跟他三十多年父子,父子关系肃穆多于亲密,我是父、是师、从来不是友,但却又没人比我们更了解对方,彼此疏离,却又最为熟悉,他这样的坚定,看似坚强,可他越是这样,其实恰恰证明了他内心里脆弱至极,这个反应,他心里已是奔着……不治去的,奔着陆明的路去的。你知道陆明最放不下的是什么吗?是至死,没能再见到亲人一面,没能陪着妻子生下孩子。
所以,他一定要在能看到的日子里一直清醒的看着么?
一根筋的陶然算是在这番话里找到了关键,同时,这话里的每一个字也都如针,字字扎得她痛不堪言。
怎么就奔着不治去了呢?她都这么警告他不准泄气,他怎么就不听话了呢?
苏副院长还说:人过度的坚强,往往是为了遮掩或者支撑他背后的脆弱。在你眼里,他是不是很强大?是不是很坚韧?你看他自生病以来,哪怕插着管,都不曾哼过一声。可是,这不是真正的强大,真正的强大是敢直面自己的脆弱,而不是伪装成我很强大的样子,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不得不伪装,小时候开始就是如此。他从小就缺乏安全感,所以不得不自己拔苗助长,把自己打造成什么都不怕的大人模样,这样才能骗过忙于工作的我们,同时也骗过了他自己,连他自己都以为他就是他伪装成的样子,这三十余年无论经历什么,他从不倒下,连难过都不被允许,但那只从不离身的闹钟暴露了真实的他,他的心里,永远住着一个没有安全感、渴望有人牵着他的小男孩。这其中有我当父亲的责任,我没做好,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想要改变时,已经晚了,我想要保护他的时候,他已经不需要我保护了。我从小教他,要做男子汉,不能孩子似的娇气,当他真的成了男子汉,我才发现,他在我心里,永远是孩子。
陶然那时脱口而出的是:我保护他啊!我会保护他的!我会牵着他的手!给他安全感!
苏副院长于是交给她一封信,告诉她:他放在房间,让我取出来转交给你,我没看内容。
那封信,到现在为止陶然也没看,在她的外套口袋里,但她知道,信是马奔奔写的,因为信封上写着四个字:火烧亲启。叫她火烧的还能有谁?她不明白的是,这信怎么会去了苏寒山那里,什么时候到他那去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走到病房门口,而36床病床上,她的苏老师正在忍受着病痛。
她略略站了站,没什么情绪地走了进去。
和平常一样,跟小米交接工作,做每天的日常护理,从前是怎样,此刻还是怎样,就连来到苏寒山身边,也无丝毫异样。
但,没有异样就是最大的异样。
并不是说陶然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完全没有,护理病人无微不至,声音明亮,充满鼓舞,热心热情,业务熟练,可情人之间的默契就是这么莫名其妙,苏寒山哪怕是病着,也偏偏能感觉到陶然今天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