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自己笑不笑的,平时他都没有察觉。
“嗯,大家都怕你。”这点他和护士长很像,明明很温和的一个人,但不怒而威那种感觉只有科室里小伙伴自己能体会。
“现在你还怕?”他再次一笑。
陶然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苏寒山不解,笑道,“又摇头又点头的,到底是怕还是不怕呢?”
陶然抱膝坐着,手机正对着自己,“我也不知道,不怕,又有点怕。”
“陶陶。”
他忽然叫她。
“嗯?”
“不用怕我。”
“我知道……”她声音小小的,眼眶有点红,“苏老师,你也别怕,虽然你的小闹钟没有了,但你有我啊,我代替小闹钟当你的吉祥物,把我所有的好运都给你。”
苏寒山哽了一下,“好。”
“苏老师,会有人给你抱抱,对你说别怕,对你说永远爱你。”陶然是在复述他那天对武晞说的话,所以说的时候很容易就脱口而出了,说完才想到,咦,这话奇怪得很,关键,戴晟在旁边呢!
她马上转头对戴晟说,“戴先生,你别误会啊,我跟苏主任真的是普通朋友!我说的这个人也不是我!我是说……是说苏副院长!嗯嗯!”
戴晟:……
苏寒山在那边笑出声来,饶有意味地看着她。
“苏老师……”陶然嘟起了嘴。
“戴晟。”他在那边干脆叫别人。
“在。”戴晟很配合地道,“此刻我瞎了,我也聋了。”
苏寒山还是笑,笑完眼神幽深,“她年纪小,冲动,一根筋,往后这段时间,麻烦你帮我看着点。”
戴晟不乐意听这话,“你自己看着!这还没天亮呢!天亮再说!”
“戴晟。”苏寒山再次叫他的名字,却什么都没说。
戴晟扭开脸,眼眶有些红,“知道了!”
陶然却听不明白,在手机和戴晟之间看来看去,皱起了眉头,“苏老师,戴先生,你们在说什么呀?”
“没什么。”苏寒山回答她,“小孩儿别管大人的事。”
“……”陶然不满了,“我才不是小孩儿。”
苏寒山笑,当初“你们大人如何如何”这类吐槽还犹然在耳呢。
铁门处,工作人员交班,深夜两点了。
陶然忙道,“苏老师,你赶紧睡觉吧,睡一觉起来,明天一切都好了。”不等苏寒山回答,她追加一句,“苏老师,你要听话。”
“好。”他的样子果然很听话。
“苏老师,你可以像平时一样,把视频开着,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可以看到我,看到我陪着你,就不会害怕了。”
“好。”
“苏老师,我还有一句话要对你说,我文字发给你。”
戴晟:……悄悄话?
苏寒山:好。
“苏老师,你记得关灯。”
苏寒山笑,“好。”
而后,他便看见手机视频页面没了,过了一会儿,一段话发了过来:苏老师,我刚刚说的那个人就是我啊,我骗戴先生的,是我,虽然现在不能,但等你隔离结束那天,我来接你,我会抱着你,告诉你别怕,告诉你,婆婆永远爱你,我也是。
婆婆?
苏寒山脑子里转了个弯才想明白这说的是谁,失笑,心里却突然酸楚得厉害。
视频页面恢复,她一脸严肃,“好了,苏老师,你睡吧,赶紧闭上眼睛!”
“好。”他将手机放在枕边,还找了个东西卡住,让视频可以对着自己的脸,而后合上眼,却没有关灯。傻姑娘,灯关了你就看不见我了啊……
陶然看着这亮亮的灯光,气得跺脚,怎么这么不听话呢?等下开着灯又做噩梦怎么办?可是,现在他都睡了,她也不想再吵他了,就这样吧,她好好看着就行了,他不是说吗?有她就不怕了!
她凝视着他的面容,只见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底的乌青色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眼尾的纹路看得更清晰了,脸上的血痂被放大,而且,耳朵上也有,护目镜磕着的地方,暗红的,鲜红的,旧伤未好,新伤又添。
最初,苏寒山对这么亮的灯光是不太适应的,但因为清醒着,所以倒是不需要去关灯。
时间一秒一秒滑过,折腾了大半夜都没能睡着的他在陶然的注视下慢慢迷糊,和从前好些个时刻一样,他置身于一片空旷的白光里,妈妈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小山,小山……
骨灰、黑白照、痛苦的病人、哭喊……
一样不少。
“苏医生救我……”
“苏医生,求你救我……”
“小山,小山救救妈妈……”
“寒山,救我……”
以往的梦,总是会在这个时候醒来,在他被痛苦的呼救声包围得无法冲破的时候,而这次,却突然出现另一张脸,隔着玻璃,冲着他笑,漫天漫地的白光消失,周遭团团的橘红色暖光涌过来,整个世界一片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