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眼泪哗的就决堤了,比刚才还汹涌。
她贴着他胸口,泣不成声。
他的情绪从来不这么外露的。从来都是她,从以往竭尽全力去接近、想方设法地隐藏,到后来毫不保留去表达,直和白都是她的事,他总是温吞的,淡然的,在那里,不远不近的样子,感觉让人抓不住。
她帽子的纤维擦着他颈间裸露的皮肤处,他闭了闭眼,眉头皱得紧紧的,她蹭在他外套上的泪,好像穿透重重衣物,穿透皮肤,滴在他心口,打湿了他心里大片大片的地方。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还有更严重的事他们都没有告诉她。
他真的没办法开口告诉她,刚才她妈妈也选择了隐瞒和沉默。
那就这样吧,他比她大那么多,她说他的时候总说“你们大人”或者“上一辈人”如何如何,那就让他们大人暂时一条战线,先扛下来再说吧……
也不知道到底能扛多久。
换班的医护来来去去从他们身边走过,马奔奔早就不知去了哪里,陶然还没有忘形,只在他怀里感动了一小会儿。
她还记得他们的班车,他们要回驻地,不能让大家等。
她松开苏寒山的时候眼角还有泪痕,低着头不敢看周围,有人正经过,一定看见她和苏主任拥抱在一起了,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但是她多虑了,途经的两个护士大大方方叫了一声“苏主任”、一声“陶然”就走了,没有任何异状。那她们是什么都没看见吗?
苏寒山暗暗叹息,有一种误会叫掩耳盗铃,她以为隐瞒着所有人,但其实只有她自己蒙在鼓里,哦,不,还有小豆。
不过,眼下也没有心情来笑她,只牵了她的手,往大巴车走去。
那就这样吧,他比她大那么多,她说他的时候总说“你们大人”或者“上一辈人”如何如何,那就让他们大人暂时一条战线,先扛下来再说吧……
第132章
陶然妈妈和女儿视频完之后,完全就绷不住了,边哭边往家去,身上穿的是上回去京看陶然时穿的羽绒服,收腰的款,那时候穿在身上刚好一身,现在腰上却空空的,宽出好大一圈来。
但也只哭了这一路,进单元就止住了。
这情景何其熟悉,六年前就经历过一次。
那时候以为走到绝境了,她背地里不知道哭过多少次,可哭过之后,面对奄奄一息的丈夫和高考在即的女儿,她还得强装笑脸,必须坚强起来。
那回终究绝处逢生,遇上北雅,遇上女婿,把老陶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这回呢?她也想坚强,也想不害怕,可是小区里那个每天早上在花园练太极的老头,就在前几天去世了,从前开店时老街上叉着腰和她对骂的婶子也去世了……
走得那么突然,突然得她简直无法相信。她总觉得第二天早上她和老陶去过早,还能看见老头在花园里打拳,老头还会打招呼,重复一千次地劝说老陶跟他学太极,说这能强生;走在路上,好像下一秒就能遇见老婶子,风风火火地不知又在骂谁,转过身却抓一碗咸菜给她,让她炒了寄给陶陶,陶陶喜欢吃……
就在12月,他们还给女婿投过票呢,尽职尽责的,每天在群里帮她提醒大家,积极性一点儿也不比她低。
可这些人都不见了,甚至等不及她请他们吃饭——当初说好的,给女婿投进前三她过年就好好请大伙儿吃一顿。
这顿饭她永远地欠下了,再没有机会还。
他们平时看起来生龙活虎的,却突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留给这世间的只有他们的名字,在群里传来传去:你听说了吗?XXX走了。你听说了吗?XXX也病了……
她不知道哭过多少场了,为那些熟悉的名字。
可如今老陶呢?也要变成别人传来传去的名字了吗?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像六年前那样坚强。
胡思乱想着,她已到自家门口,打开门,客厅里没有人,卧室门是关着的,她上前敲门,“老陶,我回来了,我这就给你做吃的。”
匆匆忙忙做就的一顿饭,煮了两个荷包蛋,蒸了一尾鱼,她做起来驾轻就熟,据说要多吃高蛋白才有抵抗力。
她再次去敲门,“老陶,开门,出来吃饭了。”
门没开。
“老陶?”门是反锁的,她扭不动。
陶然爸爸在里面却听见她扭门的声音,终于有了反应,嘶哑的十分火急火燎的声音,“别动!你别动门!赶紧消毒!门把手消毒!”
陶然妈妈差点又要掉泪,“哪里就至于……”
“至于!你没看新闻吗?”
“那你出来吃饭。”
陶爸爸沉默了一会儿,叹气,“你把饭放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