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下的声音(2)
看到夏润的脸,淑梅几乎瘫坐在地上,她失声痛哭,伸着手,好像要去抓住夏润。
“蜜糖,蜜糖。”马文在她耳边轻声叫着,同时抓住她的两只胳膊,把她拥在怀里。
盖瑞显然已经看惯了这样的场景,他静静地站在旁边,脸上毫无表情。
淑梅伸出双手抓住抽屉的边沿,把自己拉近。夏润的脸显然已经被整理过了,头发整齐地压在脑后,脸颊和嘴唇上的红色极不自然,但面容很安详,眼帘在脸上画出两条优雅的弧线,紧闭的嘴唇看似有些严肃。
夏润的嘴唇很少像现在这样紧闭,总是微微地张开,好像有些吃惊,又好像期待着什么。
“夏润,”淑梅轻轻地叫了一声,好像怕惊醒她,“夏润,”淑梅哭出了声,“妈妈来了。
“夏润,夏润!“淑梅突然尖叫起来,尖利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让人毛骨悚然。
马文将淑梅从抽屉旁拉开,从后面抱住她,不断轻轻地摇晃。
等淑梅的情绪有所平复,站在一旁的警官脸上带着歉意小心地问她:“李夫人,这是您的女儿夏润?“
淑梅哭着点了点头。
“对不起。“ 盖瑞将白布重新盖好,把抽屉关上。淑梅挣扎着想要拉开抽屉,但被马文紧紧地抱住。
盖瑞拉开了另一个抽屉,揭开白布。
“夫人,对不起。请您再确认一下您的丈夫,李东山先生。“
“是前夫。”马文更正道。
“噢,对不起。”警官尴尬地笑了一下,“您的前夫,您女儿的父亲。”
听到东山的名字,淑梅怒火中烧,她疯了般地摇头,把脸扭向一边,想要走开。马文拥着淑梅,嘴里轻声喊着她的名字,试图把她推向打开的抽屉。但淑梅好像突然有了力气,绷紧着双腿抵抗。“不,不,不要!我不要看他,我不要看他!我永远也不想再看到他!”
她的尖叫声让在场的三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挤了挤眼睛。
“对不起,夫人。我知道您很难过,“警官委婉地说,”不过我们需要您确认一下,请您协助。”
淑梅被马文推向抽屉边,但她没有睁眼。
“请问是您的前夫李东山先生么?“警官问。
淑梅依然没有睁眼,她不想看他,杀人犯,是他杀死了夏润!
“夫人,很抱歉,但请您协助我们。 “警官一脸无奈。
淑梅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是,“她突然大声吼道,但依然闭着眼,”就是他,就是这个杂种,王八蛋,是他害了我的女儿!”
警官被她的喊声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盖瑞慌张地拉起白布遮住东山的脸,把抽屉推回去。
淑梅靠着马文的肩膀,大声抽泣,身体剧烈地颤抖。
3
生拉硬拽地,淑梅还真和美国扯得上关系,如果不是那场在朝鲜半岛上发生的战争,淑梅的父亲和母亲相遇结合的几率,不会比赢得彩票大奖高多少。淑梅的父亲江胜春,一个江西大山里长大的孩子,十几岁时应征入伍去了朝鲜前线。因为作战英勇,负伤后依然勇猛进攻,战地入党。战争结束后因伤转业来到淑梅母亲所在北方城市,成了军工厂的一名企业干部。伤情并无大碍,就是走路稍稍有点跛,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
淑梅的母亲董翠馨,家里是做小生意的,有个半大不小的铺子。这种小业主的成分,在新社会算不上坏,可也不能算好。还在当学生的时候,就有好几次被成分拖了后腿,不能争取先进,这让董翠馨下定决心一定要嫁一个成分高的红五类。
可她看上的常常看不上她,对她满意的她又不来电,挑来挑去就有些耽搁。岁月不饶人,和她一般大小的姑娘差不多都结婚了,单位里开始对她有了议论。她有些着急,担心自己会成为老姑娘,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把江胜春介绍给了她。
按理说江胜春不是董翠馨理想的人选,不仅个头比她矮,腿还有残疾,但退伍军人和军工企业干部的光环让这些缺点变得可以接受。再加上他的家人全部都在江西老家,父亲已经去世,母亲和大哥一起生活。他独自一人生活在本市,董翠馨过门儿就是一家的主妇。
江胜春憨厚老实,不善言辞,董翠馨第一次见面,就知道婚后拿捏住他应该不是难事,权衡利弊,她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当然作为一个姑娘家,必要的托词和矜持还是不能省略的,其实都是虚张声势,堵住别人的嘴,不能让人家说她一个姑娘家主动送上门。因此,约会了三个多月,董翠馨就红着脸,娇羞怯怯的答应了江胜春。
江胜春原以为是场硬仗,却不料没费多大力气,虽说不能算不攻自破,但也是速战速决。可唾手而来喜悦和幸福并不长久,新婚没多久,江胜春就沮丧的发现,原来比他高半头却小鸟依人的董翠馨,气势和脾气比他高出半个头都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