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下的声音(127)
淑梅有花粉过敏,每年春天都有两三个月会有打喷嚏、眼睛痒之类的过敏反应。她从没听说过敏也可以用来打官司,但内心隐隐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她可能遇到了麻烦
她上网查芦荟和过敏,没想到竟出来一大串条目,原来芦荟的叶皮里含有芦荟大黄素,这种物质有杀菌消炎的作用,也可以引起腹泻,因此在中药中作为泻药的成分。但是有人对芦荟大黄素会发生皮肤过敏反应,症状包括红肿,皮疹等,还有报道说芦荟大黄素可以使皮肤颜色变暗,直至产生色素沉积。淑梅越看心里越不踏实,只觉得脊背发冷,她真的不知道芦荟会有这些副作用,也许以前看到过,但她并没有留意。
可是她并没有用叶皮啊,淑梅心里想,她给顾客演示的时候都是让她们用小刀把叶肉剥出来的。老实说,她那么做倒不是为了防止什么过敏反应,只是把叶肉剥出来更容易榨汁,但是歪打正着,这算不算去除了过敏源呢?
网上说,百分之九十的芦荟大黄素存在于叶皮里。她查看她在购物网站上张贴的使用说明,确确实实指示顾客用小刀剥出叶肉,然后再榨汁。
淑梅松了一口气,万幸自己试验的时候觉得带皮不容易榨汁,所以都是告诉客户把皮去掉。她想既然已经告诉顾客要剥出叶肉榨汁,那顾客没按她的说明来做,怎么能怨到她呢?
但美国的官司真的不能以“你以为怎么样来”来判断,那些能把死人说活的律师可不是吃素的。她心里始终有些惴惴不安,打算明天找个律师问一下,而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操作这些法律文书,不请律师恐怕还不行。
淑梅心里有事,一夜都没睡好,天没亮就起来查找律师的信息,无论是电话黄页上,还是网上,都能找出出一长串律师的信息。美国的律师真是多如牛毛,淑梅不知道该选哪一个,她大概挑了几个专注责任诉讼的律师,刚过八点就开始打电话。
第一个律师的秘书说,最早可以预约的时间是下周,淑梅不想等那么久,又联系了第二位。第二位也已经排满了日程,要等两天才能见她。淑梅原来以为这么多的律师肯定有不少在等米下锅,谁料到各个都是香饽饽,于是她又联系的第三位。这位律师的秘书说下午有一个临时取消的客户,可以见她,淑梅立即约定和这位叫哈利的律师见面。
淑梅一上午都躺在床上,既没去地里,也没打点网上的订单。快到中午的时候,自己胡乱做了个三明治凑合吃了午饭,就开车去了城里。
第一次去,怕找错了地方,她给自己留了不少富余时间,但地方还算好找,她提前到了律师事务所。前厅的接待是个身材微胖的老太太,她给她到了一杯水,让她坐下来等候。和她坐在一起的有一个瘦高的黑人,和一对老夫妇:老头胖胖的,鼻头红红的,一头金发乱糟糟地好像刚和谁打过架,粉红色的肚皮把衬衫撑得裂开了嘴;老太太瘦的像是一把柴火,依偎在老头身上,看上去有黑人血统,头发像卷曲的钢丝一般,随便在脑后扎了个鬏。
大家谁都没理谁,各自静静地坐着。淑梅从茶几上翻出一本时尚杂志,翻看着打法时间。淑梅已经有两年多没看过这些杂志了,以前她经常阅读这些杂志,在美容院等候被服务的时候,在牙医或诊所等待预约诊疗的时候,在培训学校里等待夏润的时候。但只有两年的时间,她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夏润和东山都有经不在了。
这是真的吗?是她现在在做梦,还是以前在做梦,而现在刚刚醒来,梦幻和现实,难道能无缝转换?杂志上的美女们还是那么的秀丽可人,服饰还是那么的温婉精致,家居和庭院的景色还是那么舒适温馨,但那翻动画页的手已不再是白昝而细腻,修长而优雅,红色的蔻丹幽幽放光;她们颜色暗褐,骨节粗大,皮肤粗糙,布满伤痕;指甲上满是残缺和裂痕,指甲缝里是洗不掉的泥沙。淑梅盯着放在画页上的自己的手,在清新鲜嫩的配色下更显得粗糙和丑陋。她的眼睛有些湿润,她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等了些时候,负责接待的老太太走过来告诉淑梅,哈利律师可以见她,让她进入走廊然后去右手的第二个房间。
淑梅按着指引的路线来到门前,房门紧闭,走廊里有些昏暗,空气中有一种陈旧厚重的味道。她在门前止步,心里扑腾扑腾地眺,好像有只癞□□在打滚儿。她不想推开那扇门,打开门就意味着要面对某种判决,而那个判决让她心怀恐惧。她咽了口吐沫,举起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