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下的声音(11)
和淑梅再次见面的时候,东山有些内疚,也有些心虚,但淑梅对他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和体贴。他们的关系迅速升温,一个月后东山就成了淑梅家里的座上客。其实董翠馨老早就指示淑梅把东山请来吃饭,但淑梅自有主见,觉得那样会让东山看轻自己,因此忍了三个星期才向东山发出邀请。东山当然是满心欢喜,这意味着他们的关系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东山知道淑梅的父亲是干部,母亲是本市的,去淑梅家吃饭心里其实很忐忑,不知自己能否入二老的法眼。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这一关是怎么都要过的。到了日子,他穿了那套准备带到美国去的新西服,学着本地人的样子,买了两盒本地有名的糕点还有几兜水果,去了淑梅家。
淑梅的家在一栋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老单元楼里,房子旧,屋里的陈设也旧,但干净整洁。来吃饭的除了淑梅的父母和还在上高中的弟弟国新,还有淑梅的表姨妈段金娥。段金娥是董翠馨舅舅的女儿,也就是表妹。舅舅因为守着乡下祖传的几亩薄田和房子,一直没来城里,人民公社化的时候,田产充了公,那时候才想到进城,可已经进不来了。
两家因为走得近,段金娥小的时候经常来城里姑姑家住,和董翠馨两人很要好。人民公社化后,段金娥不想在家里务农,就求董翠馨给她在城里找个对象,嫁到城里来。江胜春发动老战友,给她找了个转业的残废军人,是个铁道兵,因为事故没了半条胳膊。段金娥起初并不愿意,但那时候户口已经开始严控,她家里的中农成分只能帮倒忙,再加上年龄也不小了,最后权衡再三,和那个残废军人成了亲。
其实即便是这样,把段金娥的户口弄到城里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江胜春在董翠馨的催逼下,跑了不少腿,费了不少口舌,求了不少人,才让段金娥在城里落了户。但段金娥心里并不感激姐夫江胜春,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颇有怨言,总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嫁的更好。
东山按时来到江家,进了屋,大家寒暄过后落了座。董翠馨埋怨东山,来就来,还拿什么东西。
东山脸上堆着笑:“随便买了点,我也不知该拿什么,不成敬意,阿姨别见笑。”他说着拿出烟,抽出一支递给江胜春。他的手有点抖,这点没有逃过淑梅的眼睛。东山从没经过这个阵仗,心里紧张,只希望不要出丑。
看见东山拿烟,董翠馨对儿子江国新说:“国新,快去给你姐……”她原想说姐夫,但意识到不妥,改口说“快去给你姐把那条好烟拿来。”
“不用不用,阿姨您别忙了。”东山试图阻止淑梅的弟弟国新,但国新已经跑进里屋拿了一条万宝路香烟回来,那是董翠馨托人买的走私烟,准备送礼用的。
江胜春把烟拆开,给了东山一根,自己也拿了一根,东山起身道谢,把烟给江胜春点着,然后又点上自己的烟。董翠馨白了江胜春一眼。
淑梅从厨房端了了一盘茶来,每人面前放了一杯。东山起身接了茶,坐下来用手把玩茶杯。茶杯有点烫,可他除了把玩茶杯,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淑梅坐在东山旁边,能感到他的紧张,虽然嘴上安慰东山,心里其实很得意。
“喝茶呀,喝茶呀。”董翠馨招呼道,“快喝茶,小李,也不是什么好茶,将就着喝吧。”
东山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很烫,他嘴里吸溜了一下。
“慢点喝,别着急。”董翠馨笑着说。
“哎,哎。好,好。阿姨您也喝茶。”东山忙不迭地答应。淑梅在旁边想笑。
“淑梅跟我和他爸说起你,我一听就说好。这么年轻,就是研究硕士生,还马上要去国外深造,真是年轻有为。”
“啊,阿姨过奖了。”东山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一起去的还有谁啊。”江胜春问。
“就我自己。”
“就你一个人啊!”江胜春有些诧异,“也没个带队的吗?”
东山有些茫然,不知如何回答,他看了淑梅一眼。
淑梅有些尴尬,忙解释说:“爸,小李是自费出国的,哪有什么带队的。”
“啊!”江胜春有些惊讶,“不是组织派你出去的吗?”他一直以为东山是农科院派出去学习的。
“不是,哎呀爸,东山是自己联系的学校,人家给的奖学金。和农科院没关系。”淑梅有些不耐烦。
“学校给的奖学金,是美国给的吗?”江胜春问。
“是。”东山回答。
“那经过组织审查了吗,组织上同意了吗?”江胜春不愧是老干部,组织纪律性很强。
“呃,所里和院里都盖章了,还差部里的,不过估计没什么问题。”东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