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独生子女生存指南(105)
“成成,您别喊了,我抓,我抓还不行吗……。”
“可是……。”安静了没几秒,他又轻声嘀咕开来:“可是,这也不叫方向盘阿……。”
“什么,你又在说什么?”又想造反了是不是。
“没,没,什么都没有!”
……
*
“刚才的事,你还是不高兴吗?”江炎语气有些犹疑。但我知道这句他刚从刚见到我时就想问了。
不高兴?并不是。我在心里摇头否定。
我没有不高兴,我是难过。
是的,我还是难过。
即使我终于学会了反驳。
也鼓起勇气学着他们的样子,把他们丢过来的恶意,狠狠地又交还给了他们。
但是我却感受不到不快乐。
甚至只有疲倦。
面容隐没在渐浓的夜色里,连同我的笑容,也藏匿其中,无影无踪。
为什么是我,必须是我,要卷入这场漩涡的中心。
也许是看不到前面骑车人的表情,倾诉突然变成一种容易的事情。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矫情?”就如同很多人认为的那样。
“可是。”我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就一股脑地说下去。
因为我有点害怕他的回答。
害怕得不到自己心里想要的那个百分百的回答。
“你不会明白我从小一直都是被这种所谓的玩笑要挟着长大。”每一次,每一次,当我努力地从一个泥坑里爬出来,当我乐观地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和别人一样的时侯,现实就会又一次将我狠狠打趴下。
他插着腰,脚踩着我的脸,笑容阴郁又狡黠。
我从来不奢求高人一等。
我只希望平凡,普通。但是,这对我来说,太难了。
“可是,这是我的错吗?”
“我做错了什么?”
“如果真要说起来——。”我的声音在这一刻低下去,心里忍不住的怨念探上来。
“明明,明明我也不是难看的那一个。”
只是我的招风耳,我的雀斑,再加上我内心无法抗拒的自卑,让我活成了惊弓之鸟。
没有人会知道。
六年级的寒假。
我拿着自己全部的积蓄,六十元,坐了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去县里那家新开的世纪联华买了一瓶美宝莲的粉底液。
抹着厚厚脂粉的漂亮阿姨,没精打采地问我需不需要试色的时侯,我只是红着脸摇了摇头。
什么叫试色?
在2g网络的时代,我不懂,也不敢问。
最后她还是在我手上草草地试了两个色,我就迫不及待地去付钱买单了。
奔出商场那一刻的心情,我一直记得。
我终于可以摆脱我的雀斑了。
结果当然还是一场灾难。
色号买错,上脸像刷墙,把陈兰都吓了一跳。脸上的雀斑也没盖住。
无用功,一切都是无用功。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茫然地默默流泪。
“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
我找了很久的理由都没有找到。
江炎陷入了一段长久的沉默。
久到马路两旁的灯一盏盏的亮起。像是一串流动的音符,唱亮了这一刻的世界。
我的难题并不是我的难题,它是一个死局。
*
路口亮起红灯。
他缓缓停住车。我抬腿从车上跨下来,落在他身侧。
“站着好累,我想走一走。”
江炎点点头,手在我的书包了拍了拍。
“要不我挂车上。”
路边的香樟枝桠垂得很低,快落到我脑袋上。我抬手想揪片叶子,踮着脚微微一使劲,“哗啦啦”一片声响,愣是直接把拽下了整个枝桠。
“我不是故意的。”我震惊地晃了晃手里的香樟树枝。
“也,也没有怎么用力啊……。”
“这树是不是缺钙了?”
我瞪着一对眼睛的样子肯定很没心没肺。
江炎“噗嗤”了一声,笑了出来。本来还有些尴尬的氛围,也终结他的这一声笑里。
“笑屁啊……。”我心里一松,也没有了刚才长篇大论一通后的别扭,不自在。
“等等,先别走啊。”江炎匆忙停好车,叫住我。
什么事。
我依言停下脚步。
江炎没回答我,只是快步绕到我面前,准确的说,是我身旁的这棵树前。毫无预兆地,我眼见他两手贴在裤缝旁,弯身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如果不是对着一颗树,我肯定会以为这是什么大型认祖归宗现场。
这又是演得哪一出。
每周一的升旗仪式上,我也从没见他对祖国妈妈这么恭敬过。
“……你在干嘛啊?疯了?”
“跟树道歉啊。”他严谨地看着我,路灯昏黄的光停在他的鼻尖,折射着,在他的眼中涌成一片空灵的潮汐:“要知道,神明无处不在,你当心他诅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