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航路天气正在进行航空管制, SU3988是B类机长教员, 在同等天气条件下拥有优先起飞的权利……”
“而你只是个还要教员带飞的准机长,所以我就得受你牵连往后排, 这是个意思吧?”男人直截了当打断她。
“……”
宁佳书吸一口气, 咽下这句羞辱,“如果您非要这样说,那事实是这样的没错,抱歉。”
这个男人能从她的肩章判断级别, 知道她正在升机长训练, 看来还是个航空爱好者, 这样的乘客发难,比普通乘客更不好对付。
宁佳书脑子转得快,一瞬间想明白, 这个人他分明清楚答案, 却还是故意向自己提问。倘如她照实回答, 那就像现在一样进行级别羞辱,如果宁佳书碍于面子像敷衍普通乘客一样避重就轻,落下话柄后,他肯定来一顿更凶猛的讽刺。
宁佳书还在揣测男人发难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就听他接着开口道。
“这样的天气条件,我很担心你的飞行资质能不能胜任,如果还是不能执行起飞, 麻烦你把左座让给驾驶舱那位教员,我们已经在地面呆了三个小时,大家都很赶时间,我比SU3988多花五千块买了这一班,赶的就是这二十分钟。”
最后两句他刻意放大声音,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半个客舱跟着起哄。
“就是,一个女娃儿来开什么飞机……”
“这么年轻再回去练几年吧,这种好天气都不敢起飞,谁敢坐你的飞机。”
“搞半天人家航空管制也照飞,管不管制都是执照资质说了算!”
……
人民群众是最容易被煽动的群体,在密闭的空间里呆了那么长,谁都想能早起飞一分钟是一分钟,现在听说滞留地面是实习机长资质不够的锅,哪里还忍得住,简直群情激愤。
尤其带头发声的还是个头等舱、看起来很懂行、连乘务们都毕恭毕敬的乘客,有他在前头站着,大家底气也就足了,就算起哄,警察先来带走的,肯定也是VIP。
在声浪中,宁佳书头一次感觉到了人生窘迫。
她生来就是个骄傲的主儿,哪里受过这样层层叠来的质疑与打击,所有光环都在这群乘客们面前失效,比起年轻、漂亮、有个性,他们更想要一个具有高等资质的机长。她所有的优势在乘客眼中,都更像是一种代表了“不安全”的劣势。
五六秒钟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样长,宁佳书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安静一下。”
没有人听见她说话,宁佳书深吸一口气,夺过何西手中的广播话筒:“请大家安静。”
许是她的声音实在严肃,这一次,前排的几个人终于停下话声。
“我是本次航班的主驾驶宁佳书,是的,实习期,准机长。”
“可我仍想告诉大家,在坐上这架飞机的主驾驶座之前,我经历了四年以上的专业学习和培训,在航校同期生中,不论理论考试还是飞行实绩,我拿的都是第一名。和所有的男性飞行员一样,3000个小时以上的飞行经历是我工作后实打实在副驾驶座位飞出来的,没有多计一分钟。”
她每发出一个音节都圆润清晰,“如果仅仅因为性别而对飞行员的能力失去信任,那大可不必。我国去年末发布的《民航驾驶员发展评估》里,拥有航线执照的女性仅仅只有七十六人,每一位都是从男性副驾里过五关斩六将,才顺利脱颖而出。”
“今天这位乘客质疑我执照资质不够,无法执行起飞,可事实上,同等甚至更恶劣的天气条件,我在模拟机执行过不下百次,我本人当然愿意起飞,只是民航局有民航局的规定,所有的条框只是为了最大限度保障大家的安全。所有的飞行员都是从无到有,一步步走到今天,在每位副驾戴上机长的肩章之前,比起技术的精进,你们的理解和信任同样重要。”
她这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结束,旅客中间的动乱终于平息了。
宁佳书面前站着那中年男人,嘴唇嗫嚅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到了经济舱自己的位子上。
何西赶紧趁机叫小姐妹把剩余的乘客也安抚回座位,自己一把扯下经济舱和公务舱之间的帘子,关上门来解决这个罪魁祸首。
男人却丝毫没有引起骚乱的自觉,坐下之后,腿往椅子上一翘,“他们能被三两句话煽动,不代表我也会任你忽悠。”
他的眼睛定在宁佳书胸牌上,看清楚她的名字,“宁佳书是吧,我还是那句话。”
“要么,让你的教员来执行起飞,要么,我落了地就写长文投诉你。”
“不是在转机长训练吗?可能就因为考察期这封投诉,你的梦想就泡汤了,只能乖乖回到副驾驶上重新熬时长,你考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