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许久没关上,他皱紧眉回头看了一眼,只一眼,目光便立刻在门口定住了。
季培风几乎不可思议地开口:“佳书,是你吗?”他的声音太轻了,缥缈得像是怕把眼前的人戳碎。
季培风从前那身漂亮蓄满力量的肌肉线条在卫衣里空荡荡的,眼窝陷下去,他的风趣善谈,高贵优雅全然找不到了,眼前不再是那光彩夺目的明星控卫,只是个瘦得脱型、忧郁病态的可怜青年。光是膝盖的手术,对他的身体绝不可能造成那么大影响,就像夏图南说的,比腿伤更严重的,是他的心理状况。
宁佳书有些无措,她的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指了指身后的夏图南:“我和他搭档飞洛杉矶,顺道来看看你,你还好吗?”
她身上的申航制服还没换下来,外套搭手肘上,衬衫卷了两圈到小臂,在飞机上呆了十六个小时,她却一点儿也不见憔悴,眉眼仍是那么精致漂亮,年轻而鲜活,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
那次飞往洛杉矶航班的机票他还夹在相册里保留,他就是爱死了她这幅张扬又自信的样子,她没变,他却已经不再是不知愁滋味的少年。
季培风曾想过,如果哪天宁佳书没有离开,或者他不要为了风度和尊严故作潇洒放手,求她留下,一切会不会全然不一样。
他不会失落分神、不会受伤、佳书还是他女朋友,养伤的几百个日夜里,他无数次这么假设。
夏图南不想看他们叽叽歪歪,和哥哥打过招呼就转身直接去了走廊,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还有个听不同中文的黎巴嫩护士。
“我……就是你看到这样。”季培风笑容有些涩,他试图解释:“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来了,我这样发脾气不太好,应该吓到你了。”
“没有,我只是有点惊讶。”宁佳书摇头,“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真的……”
“走近一些,让我看看你好吗?”他打断她,漆黑的眼睛渴求地看着,征询她的意见。
宁佳书把外套搭在床尾,靠近一些,在他的轮椅面前蹲下来。
“手术还成功吗?伤口疼不疼?”
放在从前,季培风一定不愿别人为自己担心,他学习的礼貌里有一项是不给人添麻烦,现在,他想了想却道,“手术没什么感觉,复健很疼,你要是想看看伤口,可以帮我把裤腿卷起来。”
话说到这,宁佳书不动手,显得她的关心很肤浅没诚意,裤腿一卷开,就被那触目惊心细细密密的针脚吓了一跳。
“你动了几次手术?”
“三次,也许是四次……”季培风想了想摇摇头,“抱歉佳书,那段日子我记忆力不大好。”
宁佳书嗫嚅着缩了缩,动作微不可查,但季培风还是立刻发现了。
她在害怕?怕什么?
担心自己吗?意识到这种可能,他觉得心中立刻被抚慰了,他抬手,试图碰一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只是动作才近,便被她下意识躲开。
像是刚刚踩着了一点云彩的边缘,便又立刻失足落下来,瞧着宁佳书那懊悔又抱歉的眼睛,季培风后知后觉想起来。
噢,佳书交新的男朋友了,他不再享有一切属于男朋友的权利。
“抱歉我……”他的话脱口而出却又戛然而止,他忽然沮丧起来,不想再讲绅士风度给宁佳书道歉了。
第65章
“能给我弹首曲子吗, 好久没听到了。”季培风开口打破僵局。
角落里摆着钢琴,佳书想了想,坐下来摸着琴键弹了一首莫扎特的《b小调第四十交响曲》。
她小时候家里条件不错,父母虽说不肯给她多余的零花钱, 却帮她报了一堆兴趣班, 当然, 以宁佳书喜新厌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格,那些兴趣一个也没坚持下来, 倒是钢琴还多学了几年。但她如今的工作忙得很, 两脚不沾地,工作之余,哪里还有时间去练习陶冶情操,已经很久没有摸钢琴了, 旋律倒是还算流畅, 却没什么美感可言。
佳书回忆了一下, 事实上,她也只在刚认识的时候,在季培风家的大别墅给他弹过一次生日歌而已, 还是看在他一个人过生日, 父母朋友都不在身边, 孤零零实在可怜的份上。
他这么一说,宁佳书只觉得十分羞愧。
曲子很快结束,佳书不太确定自己最后一节的谱有没有记错,还在回忆就听季培风给她鼓掌,轻声开口,“好听。”
“我知道自己什么水平,你不用勉强夸我了。”
“可我是真的觉得很好听, 听完之后心情好多了,谢谢你佳书。”
宁佳书摇头,“我在谷歌看到过你们大学的校报,有期介绍篮球队,说你小时候是学钢琴的,肯定比我厉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