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烟(5)
脑部没受过外伤,没有器质性的病变,贺春生神经反射正常,不是医学定义的植物人,却足足昏睡了一个月。
柳烟觉得奇怪。
换个角度,她又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
或许这是一种非典型性嗜睡症,只是医学尚未给出合理的解释。
一开始,乡亲们议论纷纷,大家都以为柳烟被徐浩踹了臊得慌,赌气选了这么个“废人”订婚。没过多久,他们承认看走了眼,柳烟是真的把自己活成了贺春生的老婆,有模有样,踏踏实实。
每天,她在他耳畔重复数次:“春生,等你一醒,我俩就去领结婚证!”
女儿打小就自立,凡事都是自己拿主意,柳烟的父母未加阻拦,他们心知肚明,拦也拦不住。
柳家一家三口都姓柳。
老爸柳振华,老妈柳卉兰,柳烟是独生女。
柳烟回乡创业,和父母商量过之后,注册了三棵柳农产品公司。
她开出优厚条件,通过转包的形式,流转了新星村村民的500亩耕地,建成家庭农场,致力种植无公害小麦。农场一期进展顺利,土地已经通过无公害认证,预计今年九月能够种下头茬冬小麦。
普通小麦和无公害小麦的售价相差很大。
比如七月收获的普通小麦,售价是每吨2500元。而无公害小麦每斤的收购价在2元左右浮动,换算成以吨计就是每吨4000元。
市场前景不错,柳烟斗志满满。
一家人齐心协力,农场的事理得很顺。
眼下最大的难题,是这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何时才能病愈……
贺春生喝了水,并没有睁眼,而是嘟哝了一声“苦”,舌尖舔了舔嘴唇,眉间川字深刻。
柳烟打开蜂蜜罐,用最小号的调羹舀了一勺,轻轻涂满他的唇瓣。
“尝尝?”
愁眉苦脸的表情消失了。
“甜。”他小声说,眼皮微微动了动,却没睁开。
“甜就对了,这是洋槐蜜。”柳烟帮贺春生掖好被角,“我去做早饭,今天你想吃什么?”
贺春生沉默不语。
很快,他鼻息均匀,重新坠入梦乡。
他目前恢复情况良好,在半清醒的状态下完全能够吞咽粥类和软面条。
柳烟想了想,决定做和昨天一样的蔬菜碎肉末蛋花大米粥,营养全面,贺春生吃起来也不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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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春生是孤儿。
他刚上小学,父母因车祸意外身故。众多亲戚里,只有大伯大妈愿意收留他,待他如亲生儿子,抚育他长大成人,还节衣缩食地供他读了四年大学。
贺春生也不含糊。
谁对他好,他记在心里,默默回报。
三年前,贺春生毕业回村,先是给了大伯大妈一笔养老钱,之后兴办农场茶园、翻修父母留下的老屋,不到一年就摘掉了贺家贫困的帽子。
紧接着,他出钱修缮了村办小学的教室,并且毛遂自荐,担任了孩子们的编外全科老师。
经济情况好转,当年嫌弃他是累赘的亲戚蠢蠢欲动了。
柳烟从乡亲们的闲谈里得知,贺春生不在乎外人怎么评价他,他只对大伯一家人好。至于那些想要吸血的亲戚,他一概不理。
乡亲们还说,这次贺春生病倒,之前埋怨他翻脸无情的亲戚,反倒沾沾自喜,庆幸没有惹祸上身。
柳烟心里悄悄疼了好一阵。
这样一个外表强大的汉子,现实中却是如此孤独无助。
陷入昏迷的病人,亲属不懂护理的话,一般来说,医生会建议请护工到家里照顾。由于柳烟主动请缨,贺家大伯大妈感激不尽。而当他们一听柳烟的条件,顿时吓得瞠目结舌。
当地的风俗一贯如此。
只要行了订婚礼,即使不领证,也相当于正式结婚。
“那个……柳家闺女,你可得想好了,万一春生醒不过来,你就是二婚头了。”
柳烟心态乐观:“大伯,大妈,他没病,很快就会醒的。”
面对柳家一家的豁达,贺大伯贺大妈反而显得拘谨。他们老两口既操心侄子的病,又担心柳烟只是一时逞能,虽然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但总归谈不上知根知底。
柳烟是行动派。
她用实打实的表现打消了贺家长辈的顾虑。
为了方便照顾贺春生,柳烟暂住在贺大伯的旧房子里。
起初,贺大妈做好了六人份的饭菜,叫柳烟给她爸妈送饭。大妈说:“都是自家人,甭客气!”
柳家夫妇过意不去,想婉言谢绝又怕伤了亲家的心,左右为难之际,柳烟的姥爷摔伤,住进了县医院。两人一合计,跑去榆西县城租了个能住宿能做饭的房子,轮流照顾老人。
临走时,柳妈妈特意叮嘱柳烟:“我俩不在村里的这段日子,你下厨做饭,勤谨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