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景(80)
“……嗯。”
陆雪梧深吸一口气:“当年跟他成婚前,我受过伤,今生已不能生育了。”
穆长戈一惊:“母亲?”
陆雪梧笑了笑,又把穆长戈抬起的头轻按了回去:“那时候先帝登基没有多久,他虽没有后来几年那样显赫,却也已经是谁都看得出即将青云直上的人物了。我父亲母亲担心……我不能生育之后因一时冲动嫁给他,最终会敌不过……所以不愿意答应我们的婚事。他知道之后,并没有多跟我父母说什么,只约定了等他回来就走了。一走就是两个月,连我……都差点儿要绝望的时候,他如约回到了我父母和我面前,带着他的聘礼。”
陆雪梧说着,怀里仍旧靠着已长大的儿子,眼睛却已落向身后不远的棺木,眼眶微微泛红,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再忆起当年的事当年的场景,仍旧忍不住有些鼻酸。
她的眼睛里还有与当年如出一辙的感动和震撼。
“不是什么绫罗绸缎,金银玉器,也没什么宅院庄子……他那时候带着的,就只一个小小的锦盒,盒子里就放了一颗黑漆漆的药丸。他把那药丸当着我们一家的面吃了,还特地把残留了一点儿药末和味道的锦盒留给我父亲,说可以去找大夫查验,证实他所言非虚。” 陆雪梧笑着笑着,眼角滑落下泪珠:“那是……可以让他今生断绝子嗣,再无回转余地的毒药。”
穆长戈身体一震,瞪大了眼睛从陆雪梧怀里抬起头来。
他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陆雪梧脸上都是泪,却还是笑着的。她对着穆长戈点点头:“毒药是真的。他……什么甜言蜜语都没跟我讲,也没在我父亲母亲面前赌咒发誓……真的是一点儿漂亮的话都不会说……就是个木木的傻子……”
但是这个傻子,却用这样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后路的决绝,彻底打动了他们。
披着嫁衣出嫁的那天,盖头底下的她又哭又笑。
穆长戈沉默片刻,有些笨拙地伸出手,帮陆雪梧擦去眼角不断滑落的泪珠。
“所以啊……”陆雪梧拦下穆长戈,反倒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紧紧地握住:“那个时候,他抱着你交给我……我什么都没有多想,只觉得……你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珍宝。当年是,如今……也是。”
“母亲……”
“早些年的那些恩怨我不甚清楚,但……长戈,不管是我还是你父亲,待你之心都是一样的。”
“……孩儿知道,从未怀疑过。”
“是我想多了,长戈你一直都是个体贴的好孩子。” 陆雪梧叹了口气:“母亲除了希望你……希望你能知道你父亲也是爱你的之外,也是想告诉你……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不管怎么说,是你父亲对你不起,今后的事你不要有所顾虑,按自己的心意行事。”
穆长戈有些惊讶,瞪大了眼睛看着陆雪梧。
陆雪梧笑了笑:“我以前总说,你父亲他是个直来直去缺心眼儿的,长戈你也知道的。这一回他这事……本来就没有多周到,一时被打乱了安排急躁之下破绽更多……他大约也知道自己想要彻底瞒住有些困难,又不敢也不能把事情告诉更多人,最后只得出了这么个……以死谢罪想求了结的烂主意,可这其中……未尝没有几分对你的算计。”
穆长戈皱了皱眉,对陆雪梧用“算计”两个字来说穆恒的用意,到底没有反驳。
事实上穆长戈是知道的,在前一晚常棣摘下斗笠之前,穆恒并不知道常棣是他亲生兄长的事情,在那之前,穆恒以为的罗家血脉只有穆长戈一个。
那些事,如果最终能不让穆长戈知道,自然是好,可如果到底还是瞒不住……
“他死了,你信了,就此了结自然是好,若是你没有信……那你若能因他赴死谢罪之举愿意顺遂他的心愿,让一切到他为止,也是他想看到的结果。只是长戈。”陆雪梧认真地看着穆长戈的眼睛:“跟以前一样,听母亲说,别听你父亲的。他并不一直都是对的,也并不一直都有道理,这些事,是他错了,你有自己的判断,有自己的考虑,顺着你自己的心意来就好,不要顾虑他。”
穆长戈喉头有些发哽,陆雪梧此时的神情和语气,与她每次护着他教导他,偶尔嫌弃嫌弃穆恒的时候一模一样,就好像说的还只是穆恒没有让练武后一身疲惫的他先去洗漱这样的小事一般:“母亲……”
“我们是你的父母,我们爱你,盼着你平安顺利,盼着你无错无漏,可是我们不能也不该替你决定什么。”陆雪梧轻抚着穆长戈一夜之间就憔悴了不少的脸颊,眼眶通红但神色仍旧无比温柔慈爱:“做你认为该做,不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不论是什么,我们都会以你为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