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帝衣(93)
“妹妹,想不想出宫去看一看?”华阳公主探身问她。
朝楚公主摇了摇头,缓缓道:“尚无此念。”
华阳公主觉得她好生无趣,定是被熏陶的了然无味,女子么,应当有各自的味道,明媚的,甜美的,婉约的,浓烈的,可是唯独她们最金尊玉贵的这一个,偏偏清泠如玉,寡淡如水。
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华阳公主自从守寡后,却并不顾影自怜,她正是风华正茂,世家公子追求佳人的绝不在少数。
面对一个对什么都无澜无波的妹妹,华阳公主也兴致缺缺,意气道:“总有一日,你会知道,这皇城外的风光,可是在这金堆玉砌的皇宫里要美妙得多。”
朝楚公主点点头,并不反对她说的话,可她也知道民间有疾苦二字,长孙少湛不理会女孩子之间的官司,径直打断了公主们的交谈。
“你常常翻阅琅嬛殿的典籍吗?”长孙少湛忽然问道,朝楚公主半垂首目光正落在垂丝海棠上,花簇锦绣,盈盈可爱,少女姿容极具清雅,貌若白壁,浓密乌发垂落在鬓边,宛若半卷湘帘,嫩若文竹。
闻言她先是点点头,又转而问道:“是的,皇兄怎么突然这么问?”
长孙少湛笑了笑,说:“我可能得需要去查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朝楚公主难得见他会为了查询什么事情而进入琅嬛殿,颔首笑道:“当然可以,如果需要我的帮助皇兄尽管开口,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些典籍了。”
“是啊,没人比你更熟悉了。”这些晦涩繁复的内容,在朝楚公主的眼中却是宛若无上神言,朝楚公主只眉眼微弯道:“皇兄会从中找到想要的答案。”神卷会给每一个诚心想要求得答案的人一个完美的回答。
“我想会的。”长孙少湛颔首,他有种预感,这个尘封了将近十六年的秘密,将会在他的手中揭开。
谁知道会是什么呢。
是夜,琅嬛殿中,秉了连环十二重栖的莲花灯,案前青年手捧着书脊,慢慢的翻看着,宫人面面相觑,最终持灯上前提醒道:
“殿下,已是夜深了。”
长孙少湛抬头见窗外已是月山高林,寒霜拂过一簇簇垂丝海棠,朝楚公主已经是归于寒山宫,远远看去,廖远孤寂的寒山宫冷冷清清,仿佛月光下的一只孤舟,神殿常年烛火葳蕤,他的妹妹,久居于此,守着偌大的神殿,甚至可能孤独终老。
月上重楼,清光皎洁,长孙少湛眉间紧蹙,若是能够得到一星半点的讯息,他可能也就不会在查下去了,可偏偏被抹除的一干二净,作为皇帝最尊敬的皇姐,对于她与萧七郎的亲生骨肉,只有冷冰冰的尊贵封号与夭折之期。
“你去国师府,问一问十六年前,嘉应长公主的女儿之死,可有什么蹊跷。”长孙少湛召来江改,命他去问一问青苔山的闻道国师。
江改很少见殿下失态,因为才从寒山宫回来,便不由得问道:“这同朝楚公主有关吗?”
“我不知道,应该是与她无关,或许,与我也无关。”长孙少湛摇摇头,他或许应该再去请教一下国师了,这位老人是极其睿智的,最终的答案只能自己去查找。
他活了整整八十多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皇朝的更迭,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先帝又是何等的性情,这些凤子龙孙的命数,他若是想知道,轻而易举便能推算出来。
江改领命而去,翌日转回,长孙少湛不等他喘匀了气,径直问道:“闻道国师说了什么?”
江改一脸茫然,摇摇头道:“国师说死的已死,生的无定,殿下何必拘泥于旧日之祸,生机正在眼前。”
在回到信王府的途中,信王与长子在马车里相对而坐,信王世子始终头颅低垂,在信王面前少了意气风发的少年气息,两人一问一答,从今日陛下对他们说过的话,与结交的官员态度,最后延伸到了几位皇子的身上。
当信王问起三皇子的时候,长孙群想到与其交好却并不顺利的遭遇,皱了皱眉:“齐王自负不至骄纵,不过,还是很傲慢的,令人不虞。”
他试图与每一位皇子有过接触,善王人如其名,待人接物,性情温善,堪称完美;景王机警圆滑,一直笑眯眯的,看不出任何的异色,然后与人交谈的言辞之间始终滴水不漏。
“皇族的人,有谁不是傲慢的,你以为,看着内外兼修的人就一定是良善之辈了吗?”信王不以为然,兴许是在自己的儿子面前放松了,同在南薰殿的态度神情已经截然不同,傲慢自负才应当是皇族子弟的本性。
闻言,长孙群垂首沉思反省道:“父王所言极是,是孩儿一叶障目了。”在他所生长的环境里,这本应是很正常的,谦卑与自负,温柔与傲慢,谁说是不能并存一个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