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帝衣(162)
清江楼位于南薰殿侧,出乎意料的魏澜也来了,见到他眼中不无惋惜之意,长孙少湛却并无任何心绪,见门庭喧闹,不扰雅兴,一双骨节分明,白皙如玉的手自垂帘探出,倏然抑制住了满亭喧哗,水阁上数声清磐,点池荷叶叠青钱,诸人沉默。
“三皇兄。”长孙少沂看着来人笑了一笑,率先打破了满亭寂静。
“三弟,这杯酒作为皇长兄为你践行。”
长孙少湛指背推开江改递来的玉杯,而是拿起桌上的酒壶,端起酒樽,众人看着他,坦然自若。
“这杯酒,理应我敬皇长兄才是。”
长孙少沂转过头去,看了一时皇长兄,都各怀心思,又背过了身,走到栏杆边装作无意的模样,看着外面的景致,此时自然不若夏时好看,那时候可见菡萏惊风,海棠着露。
可惜了,真没想到,三皇兄就这样将自己送出了风浥去,那喀清太远了,去了又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
风浥神都将被长孙少湛之举,激起一番动荡,长孙少湛忽然抽出一柄短剑,生生地插进了桌子上,而后手腕一折一压,左手的剑惊声折断。
他不是反抗,也不是威胁,而是在示意,他足以震慑朝堂。
长孙少沂看到他的离开,心中油然而生了一种震颤感,辉煌凋零的悲剧感,盛况空前。
“终有一日,我会归来。”
唯独一柄断剑孤零零的立于桌上,他的背影依旧挺拔,依旧强大,他们甚至相信了长孙少湛的那句话。
有朝一日,他会归来。
魏澜在里面的时候没有机会与齐王说话,只好跟了出来,他其实很不解,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为何殿下偏偏就不能够接受,他问道:“殿下,有何不可?”
事实上,他们这样家族里的龌龊并不少见,男孩子是被家里悉心教养的,女孩子的婚姻为家族联姻,一旦联姻作废,又不想背负上背信弃义的骂名,只好亲手扼杀家中女孩。
这不少见,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正当”手段。
兄弟姊妹是什么,书上教他们的是,兄弟绝不厌弃姊妹,姊妹绝不抛弃兄弟,然而,事实上呢,他们的是所作所为,皆是姊妹要为兄弟的仕途而做踏脚石,魏澜一直以为不会有,至少他的身边不会有。
妹妹为何而进宫,为了家族的荣耀,为了给她的兄弟搭起一条通天梯。
魏澜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以为,这是两相得宜的好事。
这样堂而皇之的借口,难道这就可以,遮掩姊妹为兄弟而牺牲的本质了吗。
长孙少湛驻足,掀起眼帘:“可那是我唯一的皇妹。”
“公主在南薰殿等您。”
朝楚公主自然不可能到清江楼去,只好在南薰殿遥遥而望,她无法阻止皇兄的任何决定,从母后离他们而去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容色很苍白,失了往日姣艳,样子却并不显可怜,挽着素锦披帛,反而愈发地风致端雅,很是一位清贵端雅的公主。
广夏细旃的南薰殿中清清冷冷,朝楚公主身着长袖垂裳,腰身纤细,楼阁的台阶上摆着两盆绿墨菊,开得很大碗,正俯首指尖敛起一瓣花。
“公主,三殿下来了。”杏柰抬眼来了人,轻声道。
朝楚公主这才转过头来,长孙少湛见她第一句便是:“践行酒已经喝过了,与你,我就不再饮了。”
“皇兄,他们已经与大羲求和了,不要再这样了。”朝楚的目光温柔而悲凉,千山一碧,黛色绵延,菊黄满地,清刚削薄的秋水寒光折映山间,没有半分暖意,长孙少湛的神色一如是。
“我绝不相信夷夏会真正的与我朝和睦共处,他们只是藏起了锐利的爪牙,我会回来的,终有一日。”长孙少湛抚过她乌鸦鸦的鬓发,微微仰头,目光透过她仿佛看到了将来的腥风血雨。
“求你了,皇兄,父皇说得对,你不要固执了。”朝楚公主知道,他下定决心的事,谁也无法改变。
皇兄眸中幽光微灼,细细地端详着她的眉眼,泯然道:“待我取了夷夏王的首级,少幽,我始终会在你身边的,不会让你等待太久,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会在这里需要我的时刻回来。”
长孙少湛站在她面前,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朝楚公主被搂在他的怀里,低眉不语,听着他胸膛微震的起伏。
只是在想,这是疼爱她多年的三皇兄,却即将被流放偏苦之地,心间戚意丛生。
楼斐等人已经准备启程了,看着依依惜别的兄妹:“公主与齐王殿下这下算是殊途了。”
“我看不然。”江改站持剑而立,抬了抬下颌道:“你没注意到公主的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