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灯+番外(7)
护士在他胸前涂了酒精碘酒消毒,陈平之把穿刺针刺进这瘦弱的胸膛时甚至有些罪恶感。穿刺针探入的时候,杨晋南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他能感觉到那根冰冷的穿刺针正在往他身体深处侵入。
穿刺针拔出时,杨晋南的脸色已经十分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护士帮他在创口处上包上纱布,端着血样出了病房。
门口等候的杨绍雄马上跟着陈平之去了化验室,杨晋北没有跟去,而是回到病房,看到杨晋南苍白的脸色,连忙拿了张纸巾帮他拭去头上的汗水。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买?”
杨晋南摇摇头,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昏昏沉沉睡去。杨晋北帮他掖好被子,拉上窗帘,小心退出房间。
做了这么多年医生,陈平之遇到过很多仿佛命中注定的事情。当年杨羽西因为杨晋南出了车祸,到如今需要做心脏移植手术,杨晋南却成为她最合适的心源。
“结果怎么样?”杨绍雄见到陈医生出了化验室,连忙迎上来问道。
陈医生心情复杂的点点头,杨绍雄面露一丝喜色:“那什么时候可以手术?”
“老杨,不管怎样晋南也是你亲生的儿子,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坏孩子。”陈医生劝道。
“我是做警察的,家里偏出了这种孽障,害的羽西这样,关了五年出来还是不学好,和那班小混混搞在一起!”杨绍雄不耐烦道。
“小的时候没养在你身边,来F市以后,沈遥她再好毕竟也不是亲妈,孩子当时还小,做了错事能改就好。”陈医生仗着多年老友,便多说了几句。当年杨绍雄与发妻离婚,晋南晋北两个孩子也分开了,晋北跟着杨绍雄在F市,晋南那时候一岁大,他妈妈把他寄放到乡下外公外婆家里以后再也没回来过,一封信都不曾写回来。晋南十岁时,外公过世了,外婆也没办法独自带他,就联系了杨绍雄来接他。
提到这段往事,杨绍雄也沉默了片刻,却还是摇摇头,一脸不耐。
陈医生见他这般顽固,也无可奈何。那孩子住院几天他看在眼里,不爱说话,醒着的时候就拿本书看,对护士医生都很客气,陈医生打心底里还是挺喜欢这个孩子的。只是自己终究是外人,也管不了杨家太多的事情。
“做不做这个手术,取决于你个人意愿,这个手术完成后,对你以后的生活肯定会有比较大的影响。你妹妹的事情是意外,你也不要过于自责了。”陈医生带了捐献器官同意书来到杨晋南的病房,却还是想劝一劝他。
“我不做这个手术的话,那小西怎么办?要怪就怪我自己倒霉吧。”杨晋南苦笑道。他接过笔,在同意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还给陈医生。
“对了,你妹妹早上醒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陈医生把同意书放入文件夹,突然提起道。
“先不用吧……对了,陈医生,我移植心脏给她的事情,能不能不让她知道?”
陈医生猜到杨晋南是不想见到杨绍雄夫妇,便道:“等过会儿上面没人了,我带你去看看她。”他端详着杨晋南,“老杨老是说你这不好那不好,我看着不是挺好的吗。”
“那麻烦陈医生了。”杨晋南淡淡回应一句,回避着陈医生的感慨。他知道陈医生一直在开解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份善意。
习惯了被欺辱,见过太多黑暗面,面对难得的关心时,反而不知所措。
隔着玻璃窗,看见长大后的羽西,杨晋南切切实实感受到自己失去的这五年。当年那个每天跟在他身后叫“哥哥”的小女孩,现在也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只是本该享受大好青春年华的羽西,此刻却躺在icu里,身上插了好几根管线,杨晋南不禁想,她会恨自己吗?
回病房的路上,杨晋南遇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个他短暂叫过“妈妈”的女人,杨羽西的母亲沈遥。其实沈遥对他还算不错,只是毕竟并非亲生母子,他们之间永远有一种疏离感。沈遥并没认出戴着口罩的他,羽西生病的这些年,她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手术定在下周,这几天的日子都过的很平静。杨晋北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看他,顺便给他带点吃的来打打牙祭,人是铁饭是钢这句话果然没错,最近吃的好了,杨晋南脸色好了不少,两颊也不像之前一样深深凹陷了。没人的时候,他就躺在床上看杨晋北给他带的书,把一整个下午都沉浸在故事里。
只是他心里一直还有些隐隐的担忧——郭显义说的一周快要到了。
虚幻
监狱里有很多折腾犯人的手段,杨晋南不是很怕挨打,唯独害怕关禁闭。刚进去的时候,杨晋南年少气盛,经常和人起冲突打起来,每次都带着一身伤被狱警带去关禁闭。禁闭室是一个只有两三平米的低矮小房间,在里面直不起身子,只能坐着,还要戴上全副重镣。没有窗户,不开门的话,里面是彻底的黑暗,分不清白天夜晚,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独自一人在黑暗里,所有的孤单和绝望都被放大。监狱里流传,曾经有一个犯人得罪了狱警,被关禁闭两个月,出来时已经是个疯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