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灯+番外(12)
陈医生神色凝重的对他说了些什么,杨晋北只听清几个词,“过敏”,“休克”,以及陈医生的最后几句话。
“挺不挺的过去真的只能看晋南自己,我给他打了强心针,晋南过一会儿应该就会醒,你……你叫老扬上来,看看晋南有没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强心针……你什么意思?”这三个字如惊雷一般砸在杨晋北心中,做了十年的缉毒警,他也送走过不少同事,知道强心针经常用在将死之人身上。
“对不起,该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事情真的只能听天由命……”陈医生低声道。晋南信任他,把自己的命交给他,可他却还晋南这么一个答案。
杨晋北感觉身体一阵无力,慢慢靠着墙坐下,颤抖着双手拿出手机给楼下照顾羽西的杨绍雄打电话,泪水滴在屏幕的那一霎那,他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哭了出来。
杨晋南嘴里的呼吸管被撤出,取而代之的是肺部临时插入的气管。他在强心针的作用下醒来,睁开眼睛看向杨晋北。
“哥……”太久没有开口说话,杨晋南尝试了几次才发出一点嘶哑的声音。
杨晋北跪坐在晋南病床前,抓住他骨瘦如柴的右手。
“小南……撑下去好不好……”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杨晋南气若游丝的说道,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
“叮”的一声,手术室的门开启,是杨绍雄从楼下赶了上来,他刚进来就听到杨晋南这句话,在原地怔住不动。
“是……爸……吗……”杨晋南吃力地把头转向杨绍雄的方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一句话。
“我现在……是不是……就不欠……你家的了……”
“我家……”杨绍雄恍惚地复述着。
说完这句话的杨晋南又慢慢阖上双目。耳边的一切都沉寂下来,自己仿佛落入无边的黑暗,粘稠又无所不在的黑暗,却只觉得安宁、平静。
杨晋北在他耳边大声的呼喊,杨晋南已经听不见了。杨绍雄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好像不是纯粹的恨或悲伤。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是害怕杨晋南离开的。
外面电闪雷鸣,这场酝酿了太久的暴雨,总算是下了。
他在黑暗中不停下坠,所见所感都是彻底的黑暗。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一道白光打破沉寂。
这好像是一间医院,和他现在住的这家不一样,绿色的墙漆,手写的科室名字,充满着年代的味道。
病床上的年轻女人怀抱着新生的婴儿,边上的一对父子有说有笑的逗弄着婴儿。
他知道,这是他的家人,原来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时刻。他走上前,想要抚摸婴儿的脸,想要看清楚那个女人的样子。
当他触碰到婴儿的那一刻,这个世界骤然碎裂,他又回归到黑暗,等待下一次光的出现。
出租屋昏暗的灯光下,婴儿躺在摇篮里,一脸稚气的杨晋北拿着一个波浪鼓哄着他。房间外是无休止的争吵声,他走到外面,细细端详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的面孔。
鹅蛋脸,含情的双目,她最特别的地方在于微微向外突出的下巴,让她美的与众不同,他这才发现,原来他很像她的。
他拼命记住她的脸,或许是这辈子的唯一一次相遇的机会。
下一个场景,是已经长大一些的婴儿被抱给两位老人。他看着女人远去的背影,跟了一小段路,她越走越快,他追不上她的脚步了。
她去了哪里呢?
他跑回去,两个老人正在琢磨怎么给婴儿换尿布。外公做着鬼脸吓小婴儿,小婴儿哇哇直哭,外婆嗔怪的打了他一下。给予他生命的人没有给予他爱,支撑他长大的所有力量,都来自于这座老房子。
他坐到门槛上,落日的余晖把一切染成金黄,他好像可以闻到空气中的淡淡的咸腥味,门口的小道上走过背着海货的渔民,赶着羊羔的农民,炊烟升起在每家每户地上空。他舍不得离开这里,这是他最熟悉却又永远回不去的地方。他愿意永远坐在这里看着两位老人,在他们已经化作尘土之后,再看看他们鲜活的笑脸。
日出日落,他坐在这里看着记忆中的画面一幕幕重现,脑海里响起不知道是什么歌的旋律,女歌手慢悠悠地唱着。
“我明白/太放不开你的爱/太熟悉你的关怀/分不开/想你算是安慰还是悲哀。”
就让一切停留在这里吧。
他在门槛上坐了不知道有多久,又是一天日出,外婆清晨起来,推开红漆的木门,给家里的神位轮流上香。
灶台边的香炉是供给灶王爷的,正厅中间从天花板上悬下的香炉是供给妈祖娘娘的,神龛里的香炉供给祖先灵位。这些事情,阿嬷从小就喜欢和他念叨,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记得这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