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禾(28)
何家耀又像刚才一样抱着她,苏杭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起来。
“我恨我爸。”良久,何家耀突然压抑地说。
“这也不能怪你爸,离婚是两个人的事。”苏杭的注意力被他的话吸引了,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如果不是他在外面乱搞我妈怎么会走,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何家耀恨恨地说。
苏杭不知道何父出轨的事,季青没和她细说。她很愕然,在她看来,何父何母是那么恩爱,她终于明白何家耀为什么会那样失望。
何家耀的呼吸变得浓重,苏杭觉得此时的他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暗夜里舔舐自己的伤口。
“阿姨会好好的。”
“你会走吗?”
“我会陪着你的。”
……
何家耀倦极了,他不知不觉就搂着苏杭睡着了,那是这几天以来他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不喜欢绿色可是朋友偏偏送了一个绿娃娃,娃娃软软的,越看越爱,渐渐便爱不释手。小学六一儿童节抽到一个白布笔袋,边角还绕了一圈粉,用坏了也舍不得扔掉,想永远拥有它……
或深或浅,我们可以将这些小事归咎为“缘分”。
连这样的小事都可以叫做缘分,那遇见了一生都会记挂的人,什么都可以不好,可以不放过自己,只要他好就好……这又叫什么呢?孽缘?
哪怕在旁人看来是孽缘,苏杭也从没这样想过,是自己深爱的人,哪怕是倾尽所有也舍不得给他冠上“孽”字。
冬天的风又冷又干,簌簌地穿过破旧的小巷。
乞讨的“盲人”正麻利地收拾着路人的爱心,他脏兮兮的破棉衣磨蹭着霉黑的墙根,全然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那白了一半的头发和那件棉衣却是搭配得好。
苏杭正好路过。
随着人潮过了红绿灯,苏杭又看到了他,那条盲杖对他来说是摆设,他提着大包,走得又缓又慢,突然就倒在了地上。
前面的少年蓦地停下脚步。
那个男孩看着像是初中生,穿着一件红色大衣,又宽又松,人是瘦的。他的脸上还挂着婴儿肥,可是下巴已经长得如刀削一般的完美。眼睛虽然大,但狭长,眼尾深,含情一样,薄唇微抿,真是好看。
“可爱的小孩。”苏杭在心里默想。
男孩向老人快步走去,苏杭跑过去拦住他:“同学,你不要管他,他就是个骗子,看这样子是要讹人。”
突然有一个人站到自己前面男孩有些吃惊,他疑惑地看着苏杭:“你怎么知道他是装的?”
“他的板子上写着他是盲人,但他不是。”
男孩的神情变得严肃,他思索了几秒钟,说:“他的板子上没有写他会晕倒,人命关天。”他向老人走去。
苏杭平时不爱多管闲事。怪事,她同情心突然泛滥,可人家偏偏不领情。臭小孩。
“你年纪小没经验,这种事我见多了,你还是别趟浑水了。”苏杭跟在他身后说。
男孩没应声,眉微微拢起,抿着嘴,倔强又无辜。
他蹲下身来推老人的手臂,喊了几声,老人没反应。
“有手机吗?”男孩抬起头来看苏杭。
“哦,有。”看这情形不像是装的,苏杭连忙掏出手机打120。
救护车到达,医护人员用支架将病人抬上车,苏杭和男孩也跟着上车了。
是高血压突发。医院已经通知老人的家属,家属还没到,苏杭和男孩在门口等候。
男孩站在急救室门口,背着一个黑色的大书包,头发柔顺有色泽,后脑勺看起来特别……乖?他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杭默默看着他,此刻的他看起来很温顺。苏杭又想起他果断地走到老人身边,抬眸让她打电话时那凌厉的样子。
苏杭正看得出神,他却突然转过来。他有点不自然,却不扭捏,苏杭听见他说:“同学,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着就好了。”他的声音很清楚。
苏杭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明明她才是大人。于是对他笑了笑:“不用了,一起等吧。”
他没再说什么,又走到急救室门边。
幸亏抢救得及时,老人醒了过来,这时他的儿子也赶到了。
老人对他们很热情,谢了又谢,却不睬他儿子。苏杭只觉得惭愧。
男孩用温暖的笑容回应老人,脸笑出浅浅的涡,露出两颗小虎牙。他的笑很朴实,也很舒服。这是苏杭第一次见他笑,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判若两人呢。
他不笑了,变得认真,对老人的儿子说:“叔叔,老爷爷年纪这么大了,您应该好好照顾他,不能让他……在外面这样受罪。”
老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唉,我真是命苦啊,生那么多孩子有什么用,这个不养我,那个也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