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的少年是你(92)
闻野静静地看着她,她一边说一边小口地喝着啤酒,她喝一口,他也就跟着喝一口。
大概在亲情方面,没有人比他更有权利保持沉默了。
不谈失去,他可能真的从未拥有过。
涂牵牵把手里那个空掉的易拉罐用力捏到变形,声音里慢慢带出了哭腔:“我十几岁的时候总觉得,我在我爸和我妈这里都成了多余的存在。刚开始的两年,我是单纯不喜欢美国的生活,吃不惯那里的食物,讲不好英语,在家里听到我妈和她的男朋友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还有她的两个小女儿一开口就是英文,尤其是我妈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新的家庭上,偶尔会顾不上我,我整个人就很烦躁,感觉自己在那个家里是格格不入的,像个彻头彻尾的外人一样。我有段时间还总胡思乱想,觉得我爸和我妈只要看到我,想到我,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出那段失败的婚姻,我就是那段婚姻里一个错误的遗留,我当时甚至动过让自己彻底消失的念头。然后我的叛逆期应该是从十五岁开始,脑袋里的一些观念刚刚成型,一不小心就容易走偏,我当时可以说是偏到离谱了,就是叛逆到完全不像话的程度,对身边所有的人都充满恶意,还敏感得要死,每天都像个刺猬一样,一碰就炸,包括对两个小不点。所以我现在回想起当时的自己,都觉得我妈对我还是太仁慈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你应该知道吧?我妈实在受不了我了,就把我一个人丢回国读大学。我回国四年多了,一共见了我爸三次,还是一个星期之内见的,原因是奶奶生病了。至于我妈,她再也没回来过,我也没去过美国了,我们现在唯一的联系就是电话和视频。所以我现在凭借自己的作死,完全坐实了当年的错误想法,我真的在他们这两边都成了多余的存在,而且时间越久,这种存在感就越弱,因为他们都会觉得我长大了,独立了,好像不需要很多的关心也能把自己照顾好,其实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但是你让我主动去找他们聊这些东西我又做不到,因为很矛盾的,我也觉得自己长大了,这些话再说出口就显得特别不合时宜。你看,这就是被我经营得一塌糊涂的二十年。”
涂牵牵断断续续把这些话讲完的时候,桌上空掉的易拉罐已经有四个。闻野在她朝另外两罐啤酒伸过手前率先捞了过来,拉开拉环递给她一罐,最后一罐打开留给了自己。
涂牵牵把面前的几个盘子一股脑扒拉开,胳膊趴到桌子上,慢慢把下巴垫上去,醉眼迷蒙地看着闻野,喃喃道:“我就说吧,我这个人真的很差劲,我不仅处理不好自己的亲情,我还处理不好我跟雪容的友情。”
闻野很少沾酒,这次连着喝了两罐,也有点上头了。他捏了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想让自己坚持到涂牵牵把心里的难过全部倾诉出来。
“雪容这个人啊,特别的好强,天生就是家长眼里‘别人家孩子’的典范。”涂牵牵自己拿手指蹭了蹭湿漉漉的眼角,朝闻野笑了笑,“我是回国后认识的雪容,我俩被分在一个宿舍,我是学画画的,时间特别自由,刚好自己又贪玩,很野,慢慢就做起了代购,每个月都有一笔还算不错的收入。后来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一个富二代追我,动静搞得很大,在微博上也闹得沸沸扬扬,然后我稀里糊涂就火了,成了所谓的‘网红’。当然,我从头到尾就没搭理那个人,我那会儿仇富心理可重了。”
闻野的眼眸黯了黯,还没出声,涂牵牵又嘿嘿地笑了:“当然了,现在也看不上那种人,就是个啃老族,渣男。”
闻野仰头,一口气把那罐刚打开的啤酒喝掉了一半。涂牵牵口中的这些过去,他全部没有参与,只能坐在这里听她用贫瘠的语言轻描淡写几句话带过,或者说,他听到的这些连百分之一都不及,她人生的第一个二十年他错过得彻彻底底。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就变得很糟糕。
涂牵牵已经喝醉了,无从察觉闻野的怅然若失。她悠悠地叹了口气,继续自言自语:“然后雪容就找我商量,说,咱们卖衣服吧。她负责找货源,谈合作,所有的幕后工作她来做,我就负责穿着那些衣服摆摆pose,拍成美美的买家秀,其余的什么都不用插手。我说好啊,刚好回国前我妈给了我一笔钱,还有我自己攒的那些钱,就全都拿去做我们的创业基金了,然后很顺利地赚到了第一桶金。雪容很有野心,也很有能力,她提出想做品牌,做原创,我们就成立了material
baby,工作室从只有我们两个人,到陆续有了客服部,文案部,美工部,有了我们自己的设计师,好几间特别宽敞的库房,还有专门的质检部和采购部,所有的区域都划分得很细很专业。然后我就跟雪容讲,这边没有我能做的工作,我回去继续做代购,经营我的老本行,店里上新品了我随时回来拍片子。我这个人特别奇怪,我没办法让自己停下来,因为长时间放空我会发慌,觉得每一天都漫长得吓人,所以我必须找事情去做,把除了吃饭和睡觉之余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我想得很简单,实际上我的想法一直都很简单,简单得特别蠢,我能察觉到雪容的不高兴,在她眼里,我当了甩手掌柜,这么大的一摊子事业都扔给她自己去做。但我当时就是没去重视,后面我把美妆店开回来,自己如愿以偿又开始忙得日夜颠倒,就更顾不上materi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