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7)
“这般偏心,我可要生气了。”
“你要如何?”
“我要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你。”
“你不会离开我的。”
他那么笃定,我怨极了他的笃定。
“是啊,我走了,你上哪找像我这样对你好的。”
我突然明白,这些年我们之间的“玩笑话”或许算不得他与我逢场作戏——一开始就是我俩的博弈。
谁若交心,满盘皆输。
他问我爱不爱他,答案就摆在他面前,他却不愿相信。
和我一样。
他对沈容的偏宠我早就知道,可就是不死心。
苏丞一把年纪,上书要为女受过,甘愿任何惩罚,言辞恳切。谢景华给了他一个闲散职位,让他安度晚年。
可苏嫔还是死了,她爱惨了谢景华,如何忍受这样的结局,一杯毒酒断送了自己。
我去送苏嫔尸身。
陵湫说:“娘娘真是好心,宫里的妃子……娘娘总要来送,还为她们做法。”她是我的人,自然不会说这些女子中有多少是断送在我手中。
“你以为我在同情她们?我只是想牢牢记住她们最后的模样,时刻提醒自己,不能落得她们的下场。”
“皇上那么宠爱您,怎么会?”
我笑陵湫不懂。
送走苏嫔,我绕到谢景华的宫前,里面灯火通明,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批阅奏章,此刻,大概在陪沈容共剪西窗烛。
我长久地凝视着他殿前那盏灯。
他为光,我为影。这些年我们相携而行,最是默契。可我忘了光与影,永远泾渭分明。
后来谢景华来看我,他说从未见我如此勤奋,整顿后宫制定宫规,开销一笔笔算得清楚。
如今后宫可是安定多了,谢景华无意选秀,留下的都是安分守己的人。
我问他沈容的产期是不是快到了。
他眼中噙着微笑,满是期望。
“那我得快些了。”我答非所问。
等沈容生下孩子,谢景华就会封她贵妃?或许不止。
“谢景华,我同你说个事。”
他皱眉,看起来不喜欢听我连名带姓叫他。
“我想说……”
我说宫里待的我厌烦疲倦,我想出去走走。
他当我是一时兴起,还说若是去秦楼楚馆这种地方,他必要亲自把我抓回来,我笑着应他。
得了谢景华的首肯,我去找到边青,向他说明真正的意图。
他一开始不答应,我说服他:“如今宫里安定,谢景华也不必担心沈容受伤。不如说我走了,他可以顺理成章封沈容为后,何乐而不为?”
我心想我还真是大度,临走还成全一份贤后的美名,天下没我这么好说话的宠妃了。
我没告诉边青的是,我依然爱谢景华。当初他需要我,我便陪着他。如今他身处高位,局势稳定,满心满眼他的爱人,我又该怎么自处呢?
所以我只能陪他到这儿了。
我突然觉得难过,民间传言贵妃是如何明丽动人、惊才绝艳,又是如何宠冠后宫、独承圣眷,可无论她的故事再精彩,明帝与贤后的爱情才会被人称赞。至于一代宠妃将如何销声匿迹,没有人真正关心。
边青是最通他心意的人,最终同意帮我。
我走的那天春日融融,不由让我想起紫藤花架下的那个午后,我没告知谢景华什么时候走,自然也不存在归期。
有边青阻挠,他应该也找不到我,这辈子,恐怕不能见了。
马车四平八稳离开宫门,我长舒了口气。
我爹深爱我娘,她死后再无续娶,这样的深情最后导致家道中落时只我苦苦相撑。
还好我不像他,我早知道谢景华爱沈容,所以即便是我先动心,我和他的博弈中也从未落了下风,直到最后还能保全体面尊严。
哦,还有满车金银玉皿。
我十六岁嫁给谢景华,如今正好十年。回头想来,我这十年过得也算舒坦,我嫁给他时他给足了我十里红妆的面子,在宫里这几年也是纵容我横行霸道。
我提醒自己,若日后想起这十年,就权当酒肆茶馆里的笑谈。
至于那年围场我救下他的事,他知道也好,不知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