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风情(18)
没过多久,耳边传来少年带着调笑意味的声音——
“别害羞啊,应绵。”
上课铃响起,应绵抬头看黑板,脸上的神色还很茫然。
她恍惚着坐直,两手贴着双颊,企图把过高的温度降下去。
这节课应绵压根没听进去,字帖也没翻开。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收拾好东西准备走,却有人走到她课桌旁。
应绵抬头,看见少年一手撑着桌面,一手勾着手提袋,面色认真地告知:“我下午把它写好给你。”
应绵目送他走出教室,然后低头把胡乱翻出来的试卷塞回抽屉里。
手肘却重重磕到了桌角。
应绵愣住,等那阵痛感过去,才后知后觉地捂住手肘。
她面无表情。
搞什么啊。
严肃得跟交实验报告似的。
——
又过了两周。
这一周俞珩的座位在走道边,应绵要想出去就必须经过他。
从上上周开始,俞珩就不那么频繁地换座位了,不过却保持跟左右两边的同桌的桌子相隔四五厘米。
大概是突发性的洁癖吧。
应绵想。
周二这天上午,大概是昨天的值日生把桌子摆正了,所以应绵和俞珩的课桌难得的靠紧。
严丝合缝。
俞珩像是没有注意到,应绵却向来细致。
比起等他看到以后搬开,还不如她自己动手呢。
莫名觉得堵了一口气的应绵这么想着,在俞珩离开座位的一个课间把两个课桌拉开一个不大不小的距离。
完事以后,应绵拍拍手,回到自己的座位。
刚坐下,转头就看见了少年平静的脸。
她有点心虚,于是不去看他,拿出字帖,用夹子固定临摹纸。
俞珩没有说什么。
应绵盯着黑板发呆,想起那张同学录。
请问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有喜欢过你右边。
应绵合上字帖。
在心里暗暗给他贴上标签——
自恋狂。
——
吴莹莹和高扬回来了。
补习班还打算最后挣扎一下,说是让学生们周末去书院刷题。
但应绵已经不打算搭理。
虽然那里是安静得很,但那么多人去了,可就不一定了。
不玩起来就算好的。
应绵听着吴莹莹给她说起书院里的事。
“我在那里认识一个高三的学姐,家里条件很好,长得也很好看,”吴莹莹说,“她是学艺术的,我们晚上偷偷溜出去,她教我跳舞,还教我化妆。”
应绵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下,然后很感兴趣似的扬了扬眉:“是吗?”
吴莹莹:“嗯,她还送了我几张面膜,都是进口货,好贵的。”
应绵垂下眼:“你的妆挺好看。”
“是吗?我今天化的妆很淡,怕被老师捉到……”
应绵已经没有去注意她的话,抬眼盯着马路对面的柳树。
她看着乔凌笑着进了乔爸爸开的车,看着高扬快走几步去跟林一瑜打招呼,看着覃正和八班的一群男生骑着自行车从她面前过。
这些现在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的,以后就只能靠回想了。
——
初三下学期,老杨来了两次。
一次是动了手术又做了化疗,嗓子还没恢复,他难得穿着西装,是回来跟初三年级的老师们拍合照的。
全班一点声音也没有,才能勉强听清他嘶哑的嗓音。
情绪敏感一点的同学当场流了眼泪。
那一次老杨说,他已经不能回来上课了,但他希望八班能给他争一口气。
还有一次是拍毕业照。
这一次老杨没有说什么,只笑着跟同学们打招呼。
原本头发不多的中年男人,在经历过几次化疗之后,已经完全是个光头了。
不过好在老杨面相严肃又和善,光头也并没怎么突兀。
应绵想起何女士的上司说:“杨杰带你们这群小崽子真是倒霉哦,都能硬生生被气出病来。”
女孩扯出一个笑。
虽然不是被气病的,但也确实要赖他们。
包括她。
——
高考之后,中考也很快到来。
班主任企图在最后关头给八班的懒骨头点燃斗志。
“我以前教过的一个语文很好的学生,今年高考,人家都说高考这几天的雨是这十二年吃苦流的眼泪,他说不是,”班主任一手撑着讲台,一手端着保温杯喝了一口水,继续说,“他说这几天的雨,是这么多年辛苦留的汗水。”
应绵无所谓雨水、泪水还是汗水。
在这种时候,任何自然现象都有千万种隐喻。
就好像诗人落魄时的傲雪红梅、及第时的盛世长安,本来如此的情景,只是恰好顺应某一部分人的境况,而已。
黑板右下角的倒计时变成“1”那天下午,有人把它擦去,并不费力地添上一个瘦瘦的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