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蝉]非天(95)
——皓雪明兮大荒莽莽,威杀行兮誓守一方!
……
华山深处,有人哀嚎不止。
“啊——!”杨蝉抱头,凭一身蛮力欲四下突围,“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二哥……二哥!”
一为心焦,二为痛楚,破阵刻不容缓,可偏偏如不了她意。
她听得,山外动静连连,一时有谁死了;她目盲,却凭着地脉,见得天下情境。
她亦见得,杨戬独战群雄,这一回,不是为了天地苍生,而是为一个这世上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亲人。
“二哥……二哥啊!”
她呼号,山外之人,却是听不见的。
地脉深处,那一物又唤她:“杨蝉……杨蝉……”
那些久远的记忆,刹那间翻起波澜,片段连成一线。
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她曾屡次三番请求杨戬杀她,那不是因为她有求死之意,仅仅因觉世间无趣,毫无留恋之处。
八岁那年屠村之后,杨戬将她囚于玉泉山,一囚便是多年。
她想起,原来杨戬封神之后,有过那么一段时光,她拾回了她的心。那是杨戬不知从何处带回的事物,她心安理得取回,并没有多问一个为什么。
如今想来,那是一场试炼。是她能否承载这颗心的试炼……然而可惜,她失败了。
拾回心之后,她总易冲动。
桃山……
她不该去桃山的。
令杨戬背负弑母之罪,是她的过错。
听闻,天下间有烛龙,能逆转乾坤日月,如能寻得烛龙之火,或可挽回所有过错。
于是她初犯疯病,奔赴西海,引动西海洪祸!
她也想起,西海龙女的面目。那的确是个温柔的女子,就在她伤她之前,还在向其父亲为杨蝉说情。
杨蝉后悔误伤她,只有这一事,她重重欠了两个人。
杨戬此世只有一个妻子,并无子嗣,而龙女,也因一场龙瘟而早逝了……
错!她的错!即便将那段记忆抽取,仍是悔不当初!唯剩一个宏愿始终印在心头:找到那烛龙之火!重塑一切因果!
她从不知,那烛龙之火,一直都养在她的心头。
突然,剧痛止歇,一切风平làng静。再睁眼,举目间白茫茫一片,分不出天地,也分不出是真是幻。
她走在其间,不明所以。虚空中飘来一片红叶,落在她脚边。
眼前,出现一人。
她二哥,杨戬。
一人一桌一双石凳一副棋盘,如同,他已在此久候多时了。
她想说什么,她二哥阻住她话头:“坐,下棋。”
于是她暂止思绪,入座,执的是黑子。棋子冰凉,触感真实。
杨戬执白子,既是兄妹,毋需客套。白子先行,走的是寻常右上角。
“我……”
她欲说什么,杨戬又一扬手,阻道:“下棋。”
她举目四望,哪儿都是白,哪儿都望不见尽头。无奈间,同样落子于右上角。
她自嘲道:“小时二哥教我下棋,却从未赢过二哥。二哥曾说,落子无悔,下棋如做人。如今来看,二哥果然未雨绸缪。”
杨戬唇角勾起一丝弧度:“那你又可知,如何下棋,如何做人?”
一枚白子落下,一枚黑子紧跟。
杨蝉道:“既然人生如棋局,那便只有两种人。输的人,赢的人。”
杨戬道:“棋局可重来,人生不可能;棋局一局论输赢,人生可不知几局才终……阿蝉啊……”
“是……”
“有输有赢,才是人生。”
可杨蝉不喜欢输。她常输于杨戬,也愿服输,然而并非她愿放弃争胜。棋盘上,她向来走狠,数十手间杀敌不留余地,接着便被困阵中,即便如此,也要棋行险着,挣个鱼死网破。
不似杨戬,棋风沉稳,每每看破她意图,直至收官,压其势头。
她承认,她没有他一般的远虑。
但今回不同了。
杨戬落子,杨蝉紧随,二人落子如飞,却是紧绕天元,将这棋盘对称各踞半壁江山!
“仿棋,”杨戬道,“这又是从何处学来的?”
杨蝉略有得意:“名唤东坡棋,不久前有一小儿误入我囚笼,是他向我谈起。”
“东坡棋……可惜,”杨戬道,“确实有趣,但终究只是仿物。”
“仿物又如何。”
“阿蝉,你愿做仿物么?”
杨蝉抬头看他一眼,转而道:“我八岁那年,一日醒来,身边无人。于是走到林间,见一人在练枪。”
杨戬手一滞,一枚白子还是落入棋盘。
杨蝉继续道:“那时我不懂武。只看他背影,英姿飒慡,一招一式皆孔武有力,然后我心中有了个念头:我要如他一般。”
“啪”地一声,黑子占据天元,棋局走势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