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蝉]非天(83)
但是蝉鸣了,就是一件好事。五年中,这是杨蝉所闻第一只能活到深秋的暮蝉。
暮蝉之声,总会预示着什么。
果然,这一天,有人来了。
她听得悉悉索索的响动自dòng口传来,五年未曾有人光临,到这来的路上或许已是杂草丛生,很难进入了,但那个人还是找到了这里,并执拗地向前走。
杨蝉从不信什么机缘,她只相信目的。一个人会出现在她身边必定会带有什么目的,这是常年做刺客形成的本能。哪怕是刘衍、娄隐、龙延……她都从不认为那只是一场普通的缘分。
一件不寻常的事屡次发生,其背后延伸出的长线,不知所系何人。
那个人脚步声跌跌撞撞,终于来到了她的面前。
“谁?”
她目盲,看不到来人,虽是低声询问,声音出口,于dòng中激dàng回转,突如而至的响动令那个人吓得一摔,发出扑通一声轻响。
“……人?”那个人因为惊诧,脱口而出。声音稚嫩,年纪约莫十岁上下。
“人?”杨蝉冷笑,“我不是人,是吃人的妖魔,因为犯了错,被关在这里。”
她等对方应声,静了片刻,只闻急促的呼吸声渐趋平静,这个孩子正在习惯dòng中的景象。
“你是妖魔?”那孩子狐疑地看了她几眼,“可你看起来就像个人。”
杨蝉嗤笑道:“娃儿,你见过几个妖魔?正是扮作人形,混入人中,才好做些苟且之事。人眼不明,识不出善恶。你不过是个凡人的崽,谈何识人识心呢?”
又静了片刻,那娃儿似乎正在窥探周围情形,杨蝉牵动身周锁链,或许能令他终于相信她一点。
dòng外的蝉鸣,止了。那只暮蝉,终究没撑过天命。
悉悉索索地,是那孩子在dòng中四处转悠。这点响动,虽及不上蝉鸣,倒也驱散了她耳畔欲盘旋而来的纷扰之音。
“不对,”忽然,那孩子说道,“你不是妖魔,这里……我来过……”
“你来过?”杨蝉蹙眉,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你……我也认识你……但是不记得了,”那娃儿说道,“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杨蝉问道:“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玺。”
短短四个字,杨蝉一愣。
她明白,是叶迦南又来了,他不仅来,还给自己带来了一份“大礼”,足以再次扰乱她的思绪。
“我认得这里,”刘玺喋喋不休地继续道,“我来过这里……我是循着记忆走过来的!我娘说,我四岁那年在华山走失,后来得而复返,是因为受到华山神灵庇佑,后来……”
“神灵庇佑……”dòng中传来杨蝉低沉暗哑的笑声,“神灵庇佑……呵呵呵呵……”
刘玺争辩道:“有什么好笑的,那位神灵救了我,后来还救了我娘,我娘说她是我们的大恩人……”
她的笑声更是放肆开怀,接着骤然停住:“娃儿!你可知你说的神灵,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又为什么会救你……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而来的恩惠,或许那日你得救,并非什么好事,这——你想过么?”
“想过……”刘玺的语调变为颓然,“他们说,如果那日我没有失而复得,或许,我爹不会死。”
他轻声道:“我是个扫把星。”
“你说的‘他们’……是什么人?”杨蝉问。
“是……家中亲戚长辈……”
“那你家里,除了他们,还有什么人?”
“还有我娘,和蔡叔……”
“蔡叔?”
“蔡叔是照顾我们起居的人。”
“哦,原来是家中老仆。”
“我们从未将他当作仆从,”刘玺道,“蔡叔人很好,他是我的家人。”
“呵……家人……”杨蝉对这个词不置可否。
“父亲出事那日,一切操办也都是蔡叔帮忙,没有他,我们过不了这许多年……”他想起这事,忽然又问道,“请问,那日救了我们的,是不是你?”
“不是。”杨蝉道。
“可是,我娘说那是个白衣的女童……她之描述,就如你这般!你明明就是,为什么要否认?”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杨蝉反问,“对你而言,我是否救过你,重要吗?”
“重要!我娘说,受人之恩,应当报答,你救过我两次,我应报答两次呢!”
杨蝉又笑:“你想报答,那该如何报答?你会通天之能吗?你能搬山填海吗?你能救我脱困吗?”
“……都不能。”刘玺老实道。
“那便不要妄言,”她想起刘向,“上一个如你这般想报答我的人……死了。”
“……”
“你想听这个故事吗?”她说,“故事里,那个小娃儿跟你当年一般大,也是四岁,因为别人都生了病就他没有,所以被人记恨,被众人烧死了。他死于众人的无知,也是死于自己的软弱,如果他有那么一点本事,只要一点,能逃出生天也好……可惜,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