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蝉]非天(102)
于是满屋哄堂大笑。
“罢了罢了,都散了吧,散了吧,”老夫子道,“下午是刘夫子的课,你们可莫迟到了……”
话音刚落,满堂的学生欢呼雀跃着一哄而散,奔向戏台看戏去了。
“唉……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学生越来越难教了……”
女童打断他的感叹:“玉鼎……你果然在这乡下地方教书。”
玉鼎真人放下书本,也正色道:“阿蝉,你事儿办完了?”
“办完了。”
“十年了……”玉鼎真人叹道,“如眨眼一瞬,又是十年过去了……”
“是,眨眼一瞬,”杨蝉道,“我在地下行暗杀不过三月,上天界隐身三天,后又埋伏李府门口七天……可知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你这回,手下留情了。”
“玉鼎,你是在庆幸,还是在惋惜呢?”她道,“我一路刺探去,原来天庭暗线所指,是李靖。”
“他是哪吒的父亲。”
“也是你的师侄。”她顿了顿,“从此他的塔,再也不能钳制哪吒。我想,这是对他最好的报偿了。”
“阿蝉,”玉鼎真人突然道,“这一回,你可不要乱走了。”
杨蝉摇摇头:“恐怕不能如你的愿,三界忌惮我,为免拖累旁人,我还是走的好。”
“这……”
“我只是来看你……见金霞dòng与灌江口都不见你人影,我就猜你会在扬州……”杨蝉道,“以前,刘玺和我说了个人,我听着,就像你的作风。呵,果然,董夫子……”
“刘玺那孩子长大啦,如今,承继家业,但也爱教书,所以每逢下午会来上一课,”他道,“你想去见见他么?”
杨蝉应声:“好,也是许久未见了。”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书塾走了很久,去往一僻静小宅。未到门前,便闻得一股子花香味,门外又见三两工人正在搬运底料。
原来,是做脂粉生意的,杨蝉暗忖,在这扬州,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也就只能做这买卖了。
屋内转出来一个妇人,四十有余,但风韵犹存,正指点工人将料分类归好,莫弄脏了。恰好撞见玉鼎真人,浮起满面笑容:“哎呀,董老夫子……您来怎也不先打个招呼,我也好让犬子备好茶水招待……”
杨蝉闪身,不让她瞥见自己的脸。
玉鼎真人拱手道:“刘夫人,不知令郎在否?”
“在在在,小院里蹲着画画呢,您请进,我这边忙着,莫怪招待不周啊……”
“您忙,您忙。”
杨蝉见他乐呵呵,再不见往日悲chūn伤秋的神色,不由想起很久以前他们三人月下喝酒……
喝的是好酒,论的是古今,再后来,那样的日子就没有了。
或许,他俩曾渴慕过这样的生活,只是后来……这样的愿望也成了奢望。
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转过几个回廊,一路上,二人无言。
总有股莫名的气氛愈来愈重。就在即将到达后院之时,玉鼎真人犹豫了半天,终于道:“阿蝉,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什么事?”她有些莫名奇妙。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她不该知道的?
院门推开,只见一名年轻人正专心致志,绘制一幅长卷。阳光下,他的影子似有若无,轻薄如烟。
“桃花……”她惊讶地望着那幅画,“是……桃山……”
一出声,青年回头,比她还讶异万分。
“你……你……”
“娃儿,你还记得我。”她向他颔首,“十年不见,我已不再是阶下之囚。”
“原来如此……”刘玺握着笔,随即释然,“你怎的来我家中坐客了,也不提前招呼声……哎,原来您认识董夫子?”
董夫子略为尴尬:“额……这……”
“算是认识。”杨蝉道。
刘玺有些高兴,丢下笔,亲自给他们泡茶、搬凳,一点不像个承继家业的大少爷。
“玉鼎……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她发问道。
“我……这……”
“你又支支吾吾,”她蹙眉道,“什么时候这个毛病改改,还有什么瞒我的,最好一次说个明白!”
“是……但你那日走得匆忙,我没来得及说……”
玉鼎真人顾左右而言他,杨蝉颇有些厌烦,目光再被那副画吸引住。
没想到当年为那娃儿所现的画面,竟被记到今日,后者还将之画了出来。
“这只是一幅,我还画了不少,”此时刘玺奉茶而来,兴高采烈地向二人介绍,“来,来,都是我的大作,随便看……当年那一幕着实惊艳,我总也忘不了,只能画下来。但是我所画也不及脑中所见十分之一,所以,献丑了……”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领他们到卧房,果然满目的桃山花景,偶有一两幅秋枫图,孤零零地被桃林掩在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