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少年(62)
大夫的说辞算是真实恳切,直到现在只有等着,奶奶能多挺一秒,赵澈就能多陪奶奶一秒。
“谢谢您。”
李倾道完谢另一只脚还没迈出门槛,就听见一声细心裂肺的哭叫从走廊的那头传到自己的耳朵里。
“奶——”
李倾心头一震,闭上眼,胸腔里的气翻腾着无法呼出,迈着步子奔向病房。
2.
小城镇中的葬礼,赵澈披麻戴孝,拿着奶奶的照片走在前面,后面拉着奶奶的棺椁,没有太多的亲戚,一路撒着纸钱缓缓走向坟地。
雪还没有化,阳光反射到人的眼睛里一阵花白,落在地上的白色纸钱也快速隐没,和白茫茫的大地融为一体。
坟地在镇子外一座山丘的背面,挖掘机在挖奶奶的坟坑,土地表层底下都是没有解冻的冻土,挖得艰难,赵澈就这么盯着,看着坑一点点变宽,变深,那就是奶奶最后的归宿。
纸马,纸人,纸车,都是活着的人想出来祭奠逝者的方法,人死了,能带走什么,烧成灰烬的,只不过是最后一丝可见的念想。
那么大的一堆冥祭物,烧到最后,只剩下薄薄的一层深黑色纸灰,覆盖在瘠薄的土地上,在小小的坟头前显得那么扎眼,那么格格不入。
没有丧席,葬礼完成后,可数的亲人寥寥安慰了赵澈这几句后各自分散离去,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也回家照常过自己的日子。
没有人会因为一个并那么亲近或者根本就与自己不相干人的离去而过分苦恼,但对于赵澈而言,崩塌的,是一整个精神世界。
赵澈解下丧服,坐在堂屋的马扎上,屋子里人来人往,乱糟糟的,地上全都是泥泞的脚印,被堂屋内的温度蒸干后,像一块块结痂黏在地板上看起来脏乱不堪。
前天还和奶奶一起围着火炉子泡脚,听奶奶讲过去的故事,谁成想,现在家里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没有了奶奶呢喃的话语,爱意的抚摸,厨房也再不会升起蒸腾的烟火气了。
“澈儿。”
赵澈听到敲门声,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澈儿”这个名字,以后只有李倾叫了。
赵澈拉开门闩,李倾宽大坚实的身子就堵在了他的面前,赵澈有一种想抱上去的冲动,他现在只想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从身体上得到慰藉。
“进来吧!”
赵澈蔫耷蔫语地说完转身就想往堂屋里走,没想到李倾主动从背后抱住了自己的身子,一种巨大的安全感袭裹了赵澈的全身,那是一种依靠,可以真实触摸到的安全感。
“澈儿,有我呢!”
李倾的话搅了蜜,坚定而永久,让人有掩饰不住的悸动。
赵澈俩人围坐在火炉子旁,相对无言,李倾提拉着暖壶倒了杯热水递给赵澈,“嘴唇都起皮了,吃不下饭,总该喝口水吧。”
李倾这么一说,赵澈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三天没怎么吃东西了,抿了抿嘴,嘴唇上干裂的唇皮上下剌得慌,吞了口水,喉咙的沙哑感觉似乎瞬时间觉醒,一时间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李倾从棉服口袋里掏出被老胡摔坏的手机,“尽力了,修不好。”
赵澈接过手机,手机的屏幕与机体重新安装在了一起,赵澈在手里拨弄了几下,抠出内存卡,沙哑着嗓子跟李倾伸手说:“手机。”
“奥!”李倾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连忙掏出手机递给赵澈。
赵澈把李倾手机里的内存卡抠出来,又把自己的这张安进去,点进文件夹,里面都是赵澈平时录的视频。
“奶,看这,这是镜头!看见没?”
“看见了看见了……哎呀!别照奶了,不好看,不好看!”
“好看,我奶美着呢!”
“就我大孙子会说话!”
“清不清楚?”
“清楚!把我脸上那些个皱纹都给照出来了……”
……
“澈儿啊,晚上放学早点回来,奶给你炖排骨吃,还有那个鱼,你不是一直说想吃么,你李婶今个去市场,奶托她从市场上带回来一条。”
“奶,鱼我想吃浇汁的。”
“行,鱼头熬汤,鱼身子浇汁。”
“奶你对我好!”
“奶不对你好谁对你好!别录了,快把煎饼吃了上学,看看都几点了……”
……
“看奶给你做的大棉裤。”
“不是!奶!这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穿这种手工做的棉裤的!还绿底料子大红花!”
“穿里面谁能看得出来?听奶的,暖和!”
“现在都穿这种保暖就够了,看见没?保暖!”
“你自个摸摸有奶给你做的厚么?等你岁数大了寒腿,后悔都晚了!”
“奶我真不用!”
“必须穿!不仅得穿棉裤,那个棉服也得穿,不到教室里不准脱,也不能敞怀,要不一出汗,冷风一吹,肯定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