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矜(80)
“你让我去告你。”
纪翘停住话头,掸掸烟灰,长腿落在地上,用脚尖碾开,音低了几分:“这个不太可能。但其他的,我想试试。”
祝秋亭:“试什么。”
男人声线有些暗哑,大半张面孔潜藏在阴影中。
不过纪翘也没在看他,她望着别处,挠了把头发:“也没别的,就是想体会一下,被人偶尔挂念着,是什么感觉。”
纪翘用手撑着脸颊,自嘲地轻笑了下:“他离开以后,我就忘了。”
这些年,纪翘从他那里学了太多,手、眼、脑子都快。
在BlueHouse那晚,在他进来之前,把最底下照片滑出来看过。
里面有三张风景照,还有一张莫名其妙的照片。
但纪翘认识。床单花色她熟悉,手臂是看不出什么,不过无名指的指甲劈了,是那时候抓他背抓的,这个她也记得。
祝秋亭教过她,能等到万无一失,就等。
命中目标最准的人,是最能熬的。
这是纪翘的天赋。
可如果,那意味着命运劈头盖脸扔进手里的武器,用来对抗这操蛋的命运。
那她的天赋,可能还有祝秋亭。
为他,声色诸境里,与神有所祈。
☆、【四十二】
【45】
她怎么样?
那年苏校去老宅送东西,冷不丁听见他问。
问的是给祝缃补课的家庭教师,破天荒撑了三周。
她们就在客厅。祝缃耷拉着脑袋,服服帖帖。
看着挺聪明。
苏校看了几眼,下了结论。
正是黄昏时候,现在想起来也是个奢侈而平静的下午。
她的影子拉在地板上,镀了层很淡的金光。边讲着题,偶尔会抬头扫一眼他这边。
苏校说的挺对,她是聪明人,长了张不会轻易吃亏的脸。常常沉默,沉默背后,总藏着许多意味深长的探究,看着不好蒙骗。
纪翘喜欢观察他,却不喜欢让他发现。
还是第一次,她仰头望向他,眼神平静的像月光下的深湖,深处却涌着一团火。
祝秋亭很熟悉这眼神。
无数人在他身边来去,那些欲望或直白或迂回,就在眼底。无论藏不藏,都明晃晃。
有些人要财,有些人借势,有些人看他是好风,希望好风凭借力,送己入青云。
她也是。
唯一的不同,是她要他。
祝秋亭望着她,扶着车门的手背青筋根根分明。
“纪翘,你知道你他妈在说什么吗?”
他语速比平时要慢一些。
“知道,”纪翘笑笑,微屈起左腿,细长的手指夹着烟,眼睛一直盯着他:“意思就是,从现在开始——”
她在脑海里搜刮一番,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干脆略略后仰,挑开副驾驶身前的手套箱,从里面摸出把SIG P229,握着枪口递了出去。
“就算你朝我开枪,我也当你是走火。”
纪翘怎么也没想到,初中时用过的非主流签名,有一天会从她嘴里说出来。
说得这么真情实感,还拿着真枪。
大概是太像傻逼了,男人脸色看上去……
不大好。
因为很快,他下了她的枪,掉了枪口对准她。
“你要真想死,不用那么麻烦。”
祝秋亭说。
纪翘盯了他半晌,失笑:“你真来啊?”
“那来吧。”
她摊开手,目光涌动着柔和颜色,低声道:“你说的没错,我是累。”
纪翘冲他笑了笑:“活着累,喜欢你也累。”
“比跑武装越野累很多很多。所以我就想,跟你商量一下。”
“实在不行。以后,我们俩,”纪翘咬着烟,试探地看了他一眼,靠近左右手的食指,提出了今夜最有建设性的一句话。
“那个,骨灰葬一起,行吗?地方你定。”
振聋发聩。
祝秋亭失语良久,甩手把枪扔后座,把人踹回副驾绑好安全带,坐到驾驶位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出去那一瞬间,纪翘脑海里仅存的想法是,操,迈巴赫Landaulet有屁用,差点把她甩飞。
祝秋亭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纪翘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色,决定奉行沉默是金第一原则。
纪翘掰着指头,漫无目的的瞎想,人生中难得告白失败一次,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这条路不是回明樾的,他好像越开越偏了;不会真要灭口吧;男人怎么都这么反复无常?啊,好想开窗吹风;今天的月亮真弯;这车也不算一无是处,真跑起来还蛮舒服。
中途,祝秋亭手机还响了一次,响到快自动挂断了,他才扣上蓝牙接起。
纪翘趁势瞟了他一眼。
不到三秒,就听见祝秋亭说:“滚。”
没等那边回答,他把蓝牙摘了,扔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