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肌肤之上(36)
他是一个成年人了躲避及时。
他身后的聂月露出头来。
聂月反应过来要躲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飞在空中的烟灰缸,“咻”的一下到达她的眼前,仿佛离她的眼睛只有零点一寸的距离,她能清楚地感觉到烟灰缸擦过她的耳边,和她的碎发相碰,隐隐一点风声吹起来。
然后碰撞到墙壁,狠狠碎裂,开出一朵玻璃花来,花瓣碎片反弹回来,哗啦啦落了她一肩。
其中一片弹得太高,飞了起来,顺着她的头皮,从头顶开始,一直划到太阳穴处。
热热的鲜血流淌下来,模糊她的视线。
只是一瞬间的事,可是在聂月的记忆中,被分解成无数碎片,无数倍放慢,让她看清楚烟灰缸是从什么角度飞来,是如何破碎,是哪一片碎片割伤了她,血液是如何从额头渗出,一滴一滴汇成一股一股,流了她满脸。
一帧一帧的镜头,细致又自虐般的让她体会着细枝末节的痛楚。
就差那么一点。
就要了她的性命。
伤疤像花瓣一样绽在她的额头。
跟着她一起长大,再也没有办法抹去。
飞机的轰鸣夹杂着烟灰缸碎裂的尖锐声音全都响在耳边。
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飞机上,现在是什么年份?她究竟在哪?
没有人回答。
耳边忽然想起一阵歌声,声音稚嫩清澈,“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没妈的孩子像棵草。”
“老师,你看,段小爱头上有一个伤疤。”
“小爱,这是怎么弄得啊?能给我们讲一讲伤疤的故事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都没有爸爸妈妈啊?”
“是你太讨人厌了,爸爸妈妈都不要你了。”
“老师说爸爸妈妈是全世界最爱我们的人。”
“是啊还好意思叫小爱,小爱是个没有人爱的小朋友哈哈哈哈哈。”
“这一辈子,一直到长大,永远永远,都不会有人爱你了。”
声音的来源一会儿高,一会儿又很低,忽而很远,又仿佛马上就会响在耳边。
这些声音是有力量的。
聂月晕眩着,整个人被这股力量抬到了高空,空气竟渐渐安静下来,声音消失,托着她身体的力道也在慢慢消失。
她马上就要下落。
就像羽毛。
就像天空中的烟灰缸一样。
她也会爆开,会碎裂。
会摔得血肉模糊。
聂月的呼吸急促,紧迫,唇色苍白如纸,紧紧闭着眼睛。
她恐惧得只能死死攥紧手指,仿佛这样才能抓到一点依靠。
窗外的夕阳映进来,一小个光点落在聂月鼻尖旁边一点点,晶莹中能看到她脸上细细小小的绒毛。
女孩的脸部轮廓柔和美好,皮肤白净,让他联想到连绵起伏的雪山山脉。
山脉上开出层层叠叠的莲花,起风了,风轻轻摇动花杆,整个世界都是清冽冷淡的浅浅花香。
至纯,至白。
至情,至性。
她是一个百分百感情用事的人,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公式在她身上好像失灵了,她完全和他相反,他一面无法理解她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一面又不得不被她吸引。
不对,不能用吸引。
应该是探讨。
或者研究。
“你在看什么。”
晏惊寒手一抖,手里的书掉在地上。
聂月忽然睁眼,眼睛纯净无比,准确捕捉到晏惊寒眼中的仓皇,一点都没有放过,她冷冰冰的又问了一遍:“你在看什么。”
她的表情里带着方醒时的迷茫,和十足十的戒备,警惕的发问,你为什么看我,你在看什么。
又脆弱又尖锐。
飞机向上冲的角度一点点回正。
聂月的手逐渐放松。
完全没有想到她会突然睁眼,心虚无处遁逃,像是被当场捉到犯罪证据,人赃并获的逃犯。
愈发不敢正视那双美丽至极的眼睛。
晏惊寒弯腰把书捡起来,伸出手:“我想放东西。”
聂月无意识的抚摸自己的额角,指腹触到一点点细微凸起,她拨弄好头发,确认那节小凸起完整遮住。
聂月让开一点,晏惊寒把手里的书本放回背包,顺路抽出笔记本电脑。
他的右手手心泛着凉意,在桌下稍微活动了一下。
“你都看到什么了。”聂月声音很冷,一动不动凝视着晏惊寒。
她知道自己做恶梦了,是那样的一个梦。
她不知道睡着时是什么样的表现,不管是什么样子,聂月都不想晏惊寒看到。
“你睡着了。”晏惊寒沉静的望向着聂月的眼睛。
此时的她像一只色彩瑰丽的琉璃球,看上去坚强,其实一碰就会碎。
强硬质问的语气是她最后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