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督公做对食的日子(26)
那一抹笑是一剂清心丹,让他在这些刀尖上舔血的年月里保持着人性;它也是一味迷心丸,让他在勾心斗角间渐渐迷失了清醒,竟觉得自己可以奢望与她在一起。
他不由得在心里质问自己。
自己是怎么有这资格啊?是谁给他的自信让他有了这般非分之想的心思。他只不过是一个阉人而已,一个阉人而已啊!
………………
季晟跌跌撞撞地走了,脸上是听茶从未见过的绝望,眼中亦是听茶从未见过的清醒。
看着他的背影,听茶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她紧紧地咬着唇,头脑里只觉得一片乱麻。刚刚那段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讲了什么,只知道听了季晟那一段不知所云的话,她胸腔里泛出一阵怒火,像是比打铁的熔炉里温度更胜,烧得她失去了理智,竟在季晟面前一堆不知所云。
她痛苦地揉了揉头,只觉得浑身都是一阵痛意,刚刚只是发酸的腰侧更是肿痛难忍,下腹也是疼得她一抽一抽的,连着身体没有一处不是痛的,头脑里也像是有千只虫子在啃食一般,简直让她绝望。
她一手捂着脸,一手揉着腹部,唇齿紧咬着向自己屋子里走去。
头上是一滴一滴地掉着的冷汗,脸颊也是烧着不正常的红晕,两侧的鬓发也被汗水打湿粘在脸上,一片狼狈。
她只觉得浑身脱了力一般,连推开房门都是没有了力气。
“吱呀~”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是元宵。
不见了当年的青涩,今年也有十四的元宵脱去了婴儿肥,更加清秀精致了。虽然不像当年那般圆润讨喜,可是在这个时候风雨飘摇的邀月阁成长起来的她为人处世却是比听茶不知道高了多少。
只是自从那日被姝嫔叫去之后,她看着听茶的眼神就不只是以往的孺慕与喜欢,而是带了一点点憎恶和唾弃,不知为何,还有一丝不明所以的仇恨,在她向来单纯的眼里揉杂开来,如黑曜石一般的瞳孔也是没有了那般清澈。
像是见了世间丑恶一般。
听茶不明所以,旁敲侧击也是问不出来,也就歇了心思,自然她不愿与她交好,她又何必去热脸贴她的冷屁 股呢。自然后来再好的关系也就这样了。
此时也不例外。
元宵跟没有看到听茶的狼狈一样,漠然地跨出了门槛,又关上了木门,然后跟压根没有听茶这人一样,目不斜视地向外面走着。
听茶眉心紧皱,不是因为这人,而是她发现自己实在是没有力气了,连推门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从来没有觉得这扇木门那么重,比出宫的那扇玄铁木门还要沉重。
眼前一花,她失去了知觉。灵魂像在天上悠悠飘着,世间万物都是白茫茫一片。
她是要死了吗?她是要堕入阿鼻地狱吗?还是西方极乐净土?不不不,像她这样的人是不配进那干净的地方的,她只会玷污了佛祖清净。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突然奇异地想到了那个太医院专门给宫人们看病的白胡子医者。亏他长了一把好胡子,看着格外仙风道骨,原来他的医术不过尔尔,连一个天葵疼痛都治不好。
白医生打了个喷嚏:我去,我是犯了什么孽?
……………
季晟走着走着,脸上难得外放的表情都收了回来,虽然心里疼痛难忍,耳边也是被听茶那句“阉人”缠绕着,他还是努力将自己的情绪憋了回去,所以等到被多寿看见他时,他已经又恢复了向来的从容清冷。
“师父,你去哪儿了,可叫我一顿好找。”多寿眉心紧蹙,看到季晟从后面走出来,出现在他眼前,他扑腾到嗓子里的一颗心才安定了下来。
“无妨,刚刚走了走。”季晟收拾了心情,有些无所谓地对多寿说。
多寿本能地凭着他跟在季晟身边多年的经验,只觉得他的情绪不太对,可是究竟怎么了他也不太清楚。再细细最近一堆事情,他还是没觉得刚刚那一晃神的功夫可以发生些什么,只觉得还是最近的事情给他影响的。
“真的没事,你别担心。”多寿了解季晟,季晟又何尝不了解他,知道这个混小子心细如尘,他又加重了强调了一下。
多寿嗓子里像还是含着话,但听了季晟这话,他还是憋了下去没敢讲出来。
幸好没讲。
他要是此刻跟季晟讲可以去找听茶姑娘讲一讲话,只怕季晟压抑的情绪也是丝毫收不住了,搞不好就要一时情绪失控。
“不好了不好了。”一片寂静里,一阵女子的声音远远传来,还带了一点点哭腔。吓得多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当即便捂住那人嘴巴,恶狠狠地说:“谁给你的胆子,竟然在圣驾面前呼喊,是嫌命不够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