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公主贵(54)
黄氏训教得两眼涨红,既怒且耻。可三郎不卑不亢,一直都不曾松口,他晨起去长房拜见就是为了周女。尽管黄氏已郑重告诉他,兄嫂轻视,周女无心,可二郎忽然将官职让给了他,他便自觉又有了依靠,添了许多勇气。
“二哥不做官,让给了我,我只要用心,何愁不能升迁?将来带着娘和燕阁自立门户,谁还拿门第说事?娘不就是在意旁人的眼光吗?这些都只是一时的!”
这些话却让黄氏失望透顶,眼里流露一片苍凉:“你二哥不要的女人你要,二哥不要的官职你也捡着,这叫自甘下贱!官场和这家中没有区别,拿了不属于你的东西,只会为人耻笑。”
“阿娘!你为什么要说得这么难听呢?”三郎实在听不进去,也觉得母亲近来变化太大——
“长兄长嫂是做主之人,轻视我也罢,可二哥并不当家,又非初次拒官,就是他看我不高兴,才带我去见大哥的。他说官职不能私相授受,同大哥商议了才如此。他这么坦荡,必与燕阁无私,只要我婚后好好待燕阁,燕阁会回心转意的!”
黄氏到这时才瞧出来,自己的儿子还是个情种,说了两车的话,每一个字都向着外人。“你是必要做这个官,必要娶这个女人了?”黄氏劝无所劝,冷笑着说道。
“是。”三郎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复向黄氏磕头,然后起身转去:“儿让阿娘伤心了,但儿大了,有自己的主张。不管娘怎么想,儿都会奉养阿娘终老,继续孝敬阿娘。”
黄氏看着儿子一步步踏向门外,泪水无声滑落。她在郑家守了快三十年,头一次感到如此绝望。
“儿知娘不愿,日前已修书一封遣人送去长安薛家,阿姊会理解我的,也会替儿安慰阿娘的。”
踏出门槛的三郎又递来一句,终究走了。
“不就是一个丫头么?我们三公子这般的品貌,将来未必只有一房妻妾,夫人暂且依他便是,何苦闹得这样呢!”顾娘上前扶住失神的黄氏,万般不忍。
“我退一万步,让他娶了这府里的奴婢为妻都好,唯独不能是周燕阁,唯独她不能!”黄氏咬牙道,眼睛瞪得狰狞。
黄氏原就是揪住周女的门第出身来压制这门婚事,可这句话又全部推翻了。顾娘深觉疑惑,思来却又大惊:“夫人!那……那快叫人拦住公子啊!别让他真去提亲啊!”
黄氏却又反常的松弛下来,嘴角扬起孤绝的笑,仿佛一个破釜沉舟的死士:“你去,告诉他,我同意了。”
“夫人!”顾娘一下跪倒在黄氏膝前,“不能啊!”
“还是你说得对,我儿岂会一生只有一个女人?他总有一天会厌倦,也总有一日会知道,谁才是真正为他好。”
顾娘不敢,觉得黄氏话中有话:“那长房那边亦未必同意呢!方才夫人赶去劝阻,他们不也没有说话吗?”
“阿顾,他们不说话是因为不惊讶,而不是不同意。他们想必早有此意,巴不得我的儿子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更好把我们踩在脚下了。”
……
素戴天生一双巧手,早是熟悉该如何打扮云安,二郎送来的梅花钗便更是点睛之笔。短短半个时辰,云安便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夫人,你看,你还觉得自己比不过别人吗?”
镜中人,穿着水波纹窄袖罗襦,系着云英留仙八破裙,不算华丽隆重,却把颀长单瘦的身架显得恰到好处;面上傅了微有光泽的英粉,又在颊腮打过檀红的两抹胭脂,弦月眉上轻扫螺黛,丹唇两边细描杏靥,这妆粉亦施得浓淡相宜。
一头青丝尽绾头顶,几股交缠弄巧,若翻云抛洒,既非繁复,亦更轻巧。而那琉璃梅花钗便斜插在一股发束里,与面上红妆交相呼应,把个青春少女的清艳绝俗展现得淋漓尽致。
云安看得傻了,看得深了,没有回答素戴,亦没有注意到,身后人悄悄地换成了郑梦观。
“好看。”郑梦观忽一伸手,从身后抱紧了云安。
云安蓦地一惊,先觉腰腹间一紧,才抬头望见镜中的面孔:“你去哪里了?吓我一跳!”
郑二郎略松了松,将人转过正对,笑道:“我哪儿都没去,是你心不在焉,没看见我。”
“是你又偷看了吧?”云安撇嘴道,但因妆扮过,又略显羞涩。毕竟,上一回这么细致妆扮,还是二人成婚时,那时互相也不熟悉。
“那你喜欢吗?”二郎抬手抚往云安的鬓角,梅花钗位置最下的一朵梅花便正抵在那处,他轻轻将钗推了推,“我选的。”
“这不是素戴拿来的吗?”云安只以为这支梅花钗和素戴连日拿过来的一样,都是她的嫁妆。即使她也不十分清楚嫁妆里有多少东西,但也丝毫没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