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公主贵(126)
许久,素戴才忍泪扶起柳氏,许延便也才能去为云安诊断。重伤之人不进羹米,连日单靠汤药提气续命,已瘦得不成样子。许延在云安枯细的腕上摸索脉象,深深皱眉,显得为难。
不过,半刻之后还是传来了喜讯。许延不顾夜深人静,对柳氏放声宣讲:“夫人放心吧!小娘子无虞了!”
这话未能止住柳氏的眼泪,却令她哭出声来。哭声交杂了悲喜,让柳氏脑中渐成空白。
总之,云安挺过来了。
……
黄氏赢得了儿子的一念情分,也顺利在府中煽动了舆情,她要做的事已经近乎完美了。可她并不轻松,亦比先前添了几分颓丧,整日不梳不洗,披头散发地靠在窗前凝眸。
像是病了,又不是病。
这般情形都是从周仁钧离世那日开始的。
夜深了,黄氏仍倚在窗台,任寒风放肆地钻进内室,将刚刚烧热的炭火硬生生压了下去。顾娘进房侍奉盥漱,一见,忙去合窗,又取来氅衣裹住了黄氏冰凉的身子,劝道:
“夫人!你再这样下去,被人瞧出来,可怎么说呢?”
黄氏微微抬眼,既懒怠又迟钝,满不在乎:“这府里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的心思?都二十七年了,我忍了二十七年了。”
“不论如何,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顾娘轻叹,低头为黄氏搓手,“就快了,我们三公子就快熬出头了。”
也许儿子真是黄氏唯一的指望,她总算露出些许欣慰的笑,却也难免吃力:“三郎这几日没回来吧?”
顾娘应道:“公子现在只听夫人的,不曾回来,夜里都在府衙值房安歇,不会沾染家里的事的。”
黄氏颔首,笑容敛去,又于幽深的目色中泛出一丝凄楚:“我听说,周先生后日入葬,传话给三郎,到时替我多添一份奠仪吧。”
顾娘听得明确,却缓顿了片刻才接话:“夫人也可以亲自去送一送的。姻亲之间,情理之中,没人会怀疑什么。”
黄氏似有犹疑,薄唇抿磨间,到底还是摇了头:“去整理衣箱,把所有的紫色衣裳都收了,新的旧的,都放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我以后不会再穿了。”
顾娘微惊,提了一口气要说什么,辗转又咽了下去,而既遵从黄氏之意,刚刚起身,又听她道:
“院里的花也别再侍弄了,今后改种荼蘼吧。”
荼蘼是开在紫藤之后的花,但荼蘼开后,春天也便结束了。
……
云安既已脱险,到翌日一早便彻底清醒过来。她怔怔地望了柳氏许久,才终于相信母亲的到来不是梦。柳氏心酸不已,但恐引得云安过于激动,影响伤势,便还是强忍住了眼泪。
云安却也还好,只是眼眶泛红,目光离不开母亲。她像梦里那般,流畅而反复地说:“阿娘,我好了。”
柳氏轻抚女儿的面颊,潮润的眼睫微微颤动着:“好,好。”
云安笑了,仿佛未曾经历苦痛折磨,笑得万分满足,又犹带天真烂漫。她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握住了柳氏抚来的手,慢慢又道:“阿娘,你不要害怕,我以后还要保护你的。”
“娘不害怕,是娘要护着云儿。”柳氏亦反复地告诉女儿。
母女间的温存驱散了九秋萧索,连站在庭院里的人都分明沾染了笑意。是李珩和韦妃,他们不便进去,但又各有缘由,只不过化作笑容,看上去是极其相似的。
一时,许延走出来,向夫妻二人禀道:“裴娘子的伤情已稳,唯是体内调养尚需时日,但请大王、王妃放心。”
李珩心里计较,眉间又微蹙起来:“那么,多少时日才够?可以恢复如初么?断骨的伤可影响她今后的举动?”
这些话也是韦氏想问的,但李珩比她急切,她便只有依附一言:“是啊,务必根治,不能留下遗症。”
许延却也皱眉,似有顾虑,想了想道:“娘子断骨之伤原不算重,一二月就能痊愈,剩下的调养少则半载。只是,小臣方才听她们母女说话,仿佛近期就要离开洛阳,这却不好办了。”
“离开?”李珩与韦妃异口同声。
许延确信自己没有听错,笃定地点了下头。
这间隙,李珩还不及细问,房门又开了,这一次走来的是柳氏。她自被接来,十几日中,还是头次离开内室。
李珩与韦妃互望了眼,摸不准柳氏要做什么,是要提点旧事,还是就事论事。但柳氏面容平静,一丝情绪也看不出,穿戴也都是才整理过的,既端庄又得体。
“妾身柳氏见过大王、王妃。”蓦一开口,柳氏却是依尊卑行了跪拜大礼,韦妃忙去扶,也被她恭敬推辞,“小女命乖,遭逢不幸,全赖大王、王妃援手,深恩重如山岳。妾无用妇人,无以为报,唯贱躯空首,聊谢德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