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的掌上娇(26)
封垏抱胸靠在椅子上,慢慢审视霜莳的一举一动。不得不说,姑娘家有姑娘家温婉的一面,往常檀朋伺候人,总是粗枝大叶,冷水澡也不是没洗过。可霜莳却不同,先是耐着性子擦拭干净澡桶,然后倒入热度正好的水,还贴心地放入些许利于疗伤的澡豆。
这么一忙活,姑娘额前的汗顺着脸颊垂落。汴京娘子近些年喜欢敷面,白白的抹了整张脸,远远看去像是糊了一脸面粉。霜莳倒是没敷面,汗珠掉下去,蔓延而过的痕迹被风一扫而光,又是光致致的一张脸。
封垏突然兴致缺缺,捏了捏手中的佩刀,扔到桌上,开始赶人:“行了,出去吧。”
霜莳点头,回首不忘将干净的汗巾递过去,又轻轻地展开屏风,合上门而去。
这些日子经受住的苦难不少,死里逃生了一回,并不代表脱胎换骨重获新生。潜在的危险尚在,即便祯明帝将禁军统领的权利交到封垏的手上,依旧无法消减祯明帝对封垏的疑心。不过用了这个权宜之计,暂时能舒服地过个一年半载。
封垏塌下心来,慢慢地沉入热汤之中。热气蒸腾,方才喝过的药劲上了头,困意逐渐袭来。梦境里,依旧是皇宫前的长长御街,陪在他左右的将领斗志昂扬,可是前进的方向,却是朝向宫城之内。
封垏下令让大军撤离长街,可惜没有人听他的命令,城门一道一道被攻破,他被将士们拥到紫宸殿,山呼海啸的声音袭来,一声声“吾皇万岁”惊得他连看身上的皇袍。熟悉的宫殿,熟悉的臣民,却是不熟悉的自己。
他想否认,可是李思安却站在皇位之下,一脸喜悦地奏请,如何处置叛贼与安抚赢军。封垏说不出话,正欲唤醒自己,却突然换了场景。他坐在宫中的一间偏殿中,手中握着一方帕子,上面赫然绣着红透的红柿。
封垏突然惊醒,睁开眼时依旧是自己租住的官廨,水已是凉了大半。
一道娇疾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表叔,您是在唤我吗?要不要帮您加些热水?”
封垏皱了皱眉,思绪依旧回味着方才的“大逆不道”以及那方似曾相识的帕子。
没有回应,霜莳取了一块帕子遮住了眼,低着头端着一盆热水进了屋。
她不敢抬头,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只是寻着水声慢慢往木桶处挪动。蹭到木桶边缘,站定才问道:“表叔,我给您加些热水吧。”
话音刚落,霜莳的胳膊被滚烫的手掌狠狠抓住。
她惊呼一声,手腕因为被狎制,疼痛感渐渐加深。手一时端不住盆,滚烫的热水便顷刻泼了下去。霜莳躲闪不及时,眼看着热水落到她的鞋履之上,热度携带着湿气毫不客气地侵入足上,不一会儿便开始钻心地疼。
霜莳经受不住忙求饶:“表叔,是我,求您放手。”
封垏意识逐渐清明,睁开眼看见霜莳的手腕脆弱地仿佛一折便断。牙白的裙子也湿透了,氤氲的热气从脚底向四处发散。脸上挂着的素色手帕也垂了下去,露出一张略惨白的脸,眉间紧紧皱着,泪珠盈睫,再哀求着他。
封垏倏地松开手,霜莳忙蹲下身褪了鞋履。褪到一半又觉得有些唐突,转过身去,将湿透的棉袜脱掉,果然已经烫红了一片,丝丝的热辣感传入百骸,挣扎着起身,却是丝毫不敢用劲儿。
封垏胡乱擦好身子,换上干净袍子,目光落在她发红的足背上。眉头紧了一下,未曾留下一句话,便出了门。
霜莳紧紧地咬着嘴唇,忍住突如其来的委屈,慢慢地用帕子擦着鞋子。
这人,可真难搞啊。
金雀是被檀朋唤进去的,封垏觉得人多聒噪,金雀往往呆在马车上等着霜莳回来。今日正在瞌睡中,直接被一句“你快去看你家姑娘”惊醒,忙不迭地爬下马车。
霜莳烫的不轻,鞋袜里的肉皮火辣辣地疼,牵一发动全身,连站着都站不住。巴掌大的脸上冒出豆大的汗,嘴唇紧紧地抿着,眼里含着泪,跌在一片狼藉里甚是可怜。
金雀护主心切,忙上前搀扶着霜莳的胳膊:“姑娘,你怎么了?”
“无碍。”霜莳忍着痛,摇了摇头说声,“扶我出去。”
走了两步,金雀发觉她行动不便,才惊觉她脚受了伤:“姑娘的鞋子怎么湿了?是不是烫到了啊?”
霜莳摇了摇头,慢慢地挪到堂屋,故作镇定朝着封垏道:“表叔还有何吩咐?如果没有要紧事,我想先去趟医馆。”
封垏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茫然,只是转瞬,又恢复清明。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神里藏着刀尖一般,并未开口说什么。转身出院驭马,一气呵成,消失在呼啸的尘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