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狂(159)
帐外的寒风不知何时变得凛冽起来,晃得帐布飘忽。昏黄灯下,尚如卿的脸埋进阴影里,只能看到些微凌乱的发丝在飘动。
许是没听到尚重远有任何反应,尚如卿倏然抬头瞧向尚重远:“大哥?”
尚重远朝她欣慰得笑了笑,抬手拍拍尚如卿的脑袋:“我心中已有大致把握。接下来的战事会比较频繁,你能不能助大哥一臂之力?”
尚如卿不明白尚重远突然拍她的脑袋是怎么了。听到他愿意让自己参与进去,尚如卿也没多想,不由得兴奋道:“当然,义不容辞。”
尚重远回是回来了,也有平叛的详细计划。但说得容易,要真正彻底平定叛乱亦非一朝一夕之事。
将士们却觉得有尚重远和尚如卿在指挥,离回去的日子不远矣。可谁也料不到,没有玟王从中帮忙,那些蛮族亦能负隅反抗。他们本着既然已经陷入泥沼无法轻易身退,也要把你们这些人一同拉上的觉悟,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草原,刚击退一茬又来一茬。
最难战胜的并非多么智勇双全的敌人。而是视死如归,不懂何为恐惧的军队。大郯御景四年,边关之争仍在继续。
不知不觉跟着尚重远打过大大小小不知多少场战役的尚如卿已经不复初到边关时的娇软。她的面色被边关气候沾染,变得腊黄干躁。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有尚重远在的军队更是如虎添翼,藩寇之势已趋向微弱。
这天几人正在营帐里商议下次的战役布置,突有探子进来行礼,俯身向尚重远耳语一番。尚重远一向沉稳镇定的脸瞬时变幻,急急发问:“信息可靠么?”
探子豁然跪地抱拳回道:“千真万确!”
尚如卿和武开德面面相觑,尚如卿随即问道:“大哥,出什么事了?”
尚重远面色略带青灰,凝重又阴沉地盯住尚如卿,久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安王起兵叛变了。”
武开德下意识冲口而出:“什么?”
尚如卿更是震惊非常,脚下不由自主的错开了两步。她抬起惊诧的脸凝视尚重远,颤抖着声音小心翼翼地问:“你说什么?”
尚重远低头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探子,道:“你把探来的消息再说一遍。”
“是。安王于正月初六起兵逼宫,如今长安的兵马已尽数是安王的人。”
归家心切
尚如卿闻言脑袋里瞬间一片空白。她有些站不稳,双手捉扶着案几的边沿,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心中翻涌起愤怒,恍悟又难以置信和失望。这些复杂的感受搅得她胃中一阵痉挛,差些吐了出来。她强忍住心中那翻涌又不能宣泄出来的情感,望着那名探子,久久说不出半个字。
她的脑海里又响起薜姑姑与她说的那些宫闱往事。
她果然低估了季淮冽。她以为他不会……可也只是她以为罢了。他再也不是那个躲在合欢树上害怕得颤抖哭喊的小孩子,他已经不需要她的保护了。
武开德脸上也纵横交错复杂着的神色,他的胡子抖动着急切质问:“初六?为何消息此时才传来?”
“那时大哥不在军中,我又无援手,只得靠武将军你扶持,京中变故自是无暇顾及。”尚如卿好不容易缓过气,木然的怔怔开口。
尚重远跟着附和:“确是如此。营地内多是我的心腹,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敢随意打探京中消息。只是不知安王此时起兵究竟意欲何为。”
武开德继而怒拍案几:“安王定是趁京中没有尚家军把守才会作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老夫担心宫里不知是何变故,圣上他又是否无恙?尚将军,如今藩寇之势难以再起,老夫恳请带队人马回去救驾!”
他们就算守住了边关,也守不住皇城。如果天下在此时易主,对他们而言也难辞其咎。连家都守护不了,又何以守国?尚重远犹在思忖,尚如卿便道:“武将军,你且在这里帮大哥,我回长安。”
武开德和尚重远都抬眸望向她,带着困惑又不解的神情。尚如卿攥了攥手心,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振作些:“我怎么说也曾是准安王妃,我回去的话兴许有转圜之地。”
“可卿小姐你已经……”后面的话,武开德怎么也不想重新提出口。
“我比你们了解他,至少可以试着劝降。此次战役已经折了不少弟兄,我不想为此牺牲更多人。”
“万一他不听你的话呢?”身为尚如卿的大哥,尚重远也不想看见亲妹妹投身危险,自己却全然不顾。
不听?尚如卿忽而扯唇一笑:“到那时再说吧。而且我也有些事想面问清楚。大哥,请你成全我!”
尚重远注视着尚如卿坚如磐石的目光和神色,自知尚如卿已下定决心。他这个妹妹他实在太了解了,这种时候谁的话她都听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