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玉骨煞(70)
“真的假的,我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她空洞地望向府外,低声叹笑,满目疮痍。
“你……为何不让我兄长官复原职?”
“他不适合。”
“为什么?”她追问。
萧铮停下脚步,目光深如幽海,“太后如今已经失势,党争在不久的将来便会平息,接下来你以为皇兄会做什么?”
明環思索片刻,“肃清朝政。”
“这朝中贪污腐败的人不在少数,党争在时,皇兄可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党争若无,也就真正进入到皇兄作为皇帝该做的事上了。”
“所以皇上为了公平,会率先拿你的人开刀。”
她明白了。
只要明徽还在京城,只有他还是巡防司副统领,皇上总有一日会容不下他,那些曾经的贪污之事终究会成为送他进坟墓的把柄。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还请妹妹保重身体,别让家人担心。”
家人……她……还能再次拥有家人吗?
她已经决定离开,隋州又在千里之地,以后若要再见上一面怕是难上加难了。
“明,明環?”
沈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不过马上意识到什么,赶紧朝她行礼,“参见凌王妃,凌王妃万安。”
“嫂嫂不必多礼,起来吧。”
明環的声音虽是依旧淡淡的,可是语气却是难得的温和。
她嫁给萧铮之后的一个月,沈天穹就火速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当时还只是默默无闻的明徽,这桩婚事,在很多人看来,无论身份还是背景,都是不配的。
毕竟堂堂军机处一品大臣之女,若要嫁也该是个名门望族的公子,而绝不是一个破落官家的儿子。
然而当时的沈家小姐却还是毅然决然地嫁给了他。
大概是因为凌王和她这个明家庶女的婚事更骇人听闻,以至于京城中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凌王府之上,而忽略了沈家和明徽。
“王妃还好吗?”
“还好。”
明環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忍不住伸手去抚摸,手触及的瞬间,好像能够感到她腹中那个小生命正在一点点长大。
“叫姑姑。”沈媛眉目含笑,慈母情怀般对着自己腹中的小人轻声说道。
“姑,姑姑?”
也许是这个亲密却陌生的字眼所带来的震撼,她愣在原地,许久未曾回神。
姑姑……
她……要做姑姑了?
“对呀,叫姑姑,以后你长大啊,一定要好好孝顺姑姑,听到了没有?”
沈媛满脸幸福欢愉,拉着明環就朝着里面走,“你以前住的庭院,我一直命人打扫,可以住,你若是住不惯也可以跟说,我给你安排别的地方。”
“嫂嫂有孕在身,不必麻烦,我住原来的地方就好。”明環见她有些劳累,想伸出手去扶她,可刚刚伸出来,又收了回来。
“你哥哥有事可能会稍晚一些回来,我让厨房准备一些你爱吃的菜,今天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明環心头一颤。
下午的时候,明環一个人躺在以前住的院子里,竟然睡了一下午。
本来以为的睹物思人,抑或是伤情难安,统统没有发生,这一觉,她出乎意料地睡得很安稳,还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面,有娘亲,有流佩,有她的明瑜哥哥,明徽,沈媛,还有一个小孩子跟在她后面,叫她姑姑。
家人……
她……真的还能拥有家人吗?
明徽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
“相公这是去哪儿了,满头大汗的!”
沈媛替他接过手上大包小包的东西,忍不住一讶,“怎么买了那么多干果点心,这些事让下人去做好了。”
明徽喝了一口水解渴,“也不知道明程喜欢吃什么,便都买了些。”
“这,这,这怎么还有一只烤鹅?”沈媛忍俊不禁,“明環喜淡,应该不太喜欢这些重油的东西吧!”
见明徽眉眼间似在思索,沈媛拿出绢帕替他擦了擦汗,“怎么了?可是今天太累了?”
“没有。”明徽苦笑了一声,叹道,“只是觉得这么多年,自己这个哥哥从未关心过她,有些不是滋味,现在二夫人和凝曲都去了,她的身边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了,也难怪她怨我们。”
“相公不必自责,现在也还来得及。”沈媛安慰道。
明徽伤感地摇了摇头,“隋州与京城相隔千里,下次再见也不知何时。”
“相公,没事的,总归是一家人,到哪里都是一家人。”
窗外,那一抹淡衣人影,也不知何时站在那,久久伫立,似在沉思,似在挣扎。
夜风中,明環一件单薄的外衣,清瘦得摇摇欲坠,那明眸之下的纠结与激荡,好似携雷霆万钧之势,不断冲击着那一层早已高高筑起的心墙,像是要蒸干着心底最后一丝的痛苦和酸涩。